「喲,爬上大人的床,這是不想起了?當自己是主子呢!」
我動了幾下,撕裂般的疼痛傳來。
春桃拿大掃帚往我身上拍,催促:
「大人可沒說抬你當妾,趕緊起來,干活!」
裴衍今早離開時,臉色奇差無比,幾乎是落荒而逃。
府上的人最會看主子的臉色,因此想盡辦法取笑我、欺辱我。
我跪在青石板上,一群人圍著我,指指點點:
「早看出她是個狐媚子,仗著有幾分姿色,竟想爬主子的床!」
「我們大人是什麼人物,豈能看得上她?」
我面無表情地聽著,從清晨到午后。
黑色的官靴緩緩在我面前停住。
「為什麼跪著?」
裴衍不知何時回來了,居高臨下地望著我。
我在日頭下曬久了,嘴唇干裂,臉色蒼白,下一瞬幾乎要暈過去。
但還是強撐著力氣,凄楚一笑:
「挑水沒擔穩,灑了半桶,春桃讓我罰跪呢。」
10
裴衍冷著臉,眾目睽睽之下,把我抱回了房間。
「別人欺負你,你還真受著?」
「你欺負我,我不也得忍著嗎?」
我半死不活地歪在榻上,恰好露出頸子上奪目的吻痕。
正好提醒他昨夜的荒唐。
他連忙移開目光,沉默許久后,道:
「大理寺卿和趙御史來府上時,你故意用琴聲引起注意,又故意彈容欣彈過的曲子,就是想借他們之口,讓我知道真相吧?」
「是,不過也不確定他們會說,賭一把試試。」
「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?」
「我說出來,你會信嗎?」
他對容欣的愛篤定不疑,所以即便察覺到不對勁,也會想辦法說服自己,所以才被瞞了這麼些年。
我冷哼一聲:「你不恨欺騙你的人,卻恨告訴你真相的人,活該自欺欺人一輩子。
」
他睫毛垂下,半晌沒有言語。
許久后,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:
「昨夜是我對不住你。」
「這個涂抹,能消腫止痛。」
我跪了大半日,膝蓋疼得厲害,趴在床上,懶懶道:
「我不想動,你幫我涂吧。」
他幾次欲言又止,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似的,伸手解我的裙衫。
我嚇得險些從床上彈起來,大吼:
「你干什麼!」
「膝蓋涂藥你挽褲腳就行了,脫我裙子干嘛!」
他也嚇了一跳,呆愣愣地看著我,一張俏臉白里透著紅:
「你、你以為這是涂膝蓋的?」
「不然呢?」
「……」
我后知后覺,裴衍回府之前,并不知道我罰跪的事。
所以這個藥是因為昨晚……
他咽了口唾沫,把藥瓶重重放下,臭著臉走了。
「你自己涂吧!」
我擰眉,費解地望著他的背影。
跟吃錯藥了似的,突然的態度大轉變,令人毛骨悚然。
他吩咐下人,讓我好好養傷,不用干活。
我難得清靜,但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事。
等我想起來的時候,已經過去好幾天了。
那晚,我的衣裳被裴衍撕壞了。
衣裳不打緊,關鍵是,衣裳里藏的東西。
從宮里逃出來后,我懷里一直藏著一卷圣旨。
現在應該叫遺詔了。
它比圣旨還要管用。
父皇臨死前,把我傳喚到龍涎宮,其言也善:
「扶楹,裴衍是朕最看重的臣子,朕把精武衛給了他。」
「日后你跟著他,相夫教子,平安富貴度過一生便是,不要再為承硯的死耿耿于懷了。」
父皇或許知道,二皇兄登基之日,便是我的死期。
才特意把精武衛給裴衍,做我的后盾。
也算是他對我為數不多的父愛了。
可是他千算萬算,沒算到裴衍對容欣情深一片,早就當我當成死敵。
幸虧我明智,不愿把性命托付到別人手里,才沒有走這條自投羅網的死路。
我假意答應,含淚藏好賜婚圣旨。
喪鐘一響,便將二皇兄害死前太子的罪名昭告天下。
偏偏橫空殺出一個裴衍。
他用本該庇佑我的兵馬,將我逼得走投無路。
11
身子恢復后,我悄悄摸進了裴衍的書房。
我側面打聽了幾個人,她們都沒有見過我的東西,排除各種可能后,我現在很擔心遺詔落到了裴衍手里。
桌子上,抽屜里,書架上,都沒有。
我又去翻他的枕頭和床褥。
這時,裴衍突然回來了,徑直朝著書房的方向。
書房里一覽無余,暗室的開關我還沒找到,我無處可躲。
情急之下,我把心一橫,就著床躺下了。
嗯,躺下了。
借著床簾的掩映,我屏氣凝神,聽裴衍和別人說話。
「就算大人與容欣公主曾經情投意合,但容欣公主故去三年,陛下怎能逼大人娶一個已死之人?」
裴衍不知捏碎了什麼,咬牙道:
「李容欣即便死了也是皇帝親妹、公主之尊,本相只有磕頭謝恩的份兒。」
我默默彎起唇角。
站在二皇兄那邊的官員,要麼加官進爵,要麼賞賜財寶。
唯有裴衍被賞賜了一門婚事。
娶的是一個死人。
果然,二皇兄在防他。
裴衍這些年升官升得太快了,官至宰相,手中又有精武衛,若再娶一個高門貴女為妻,將來勢必威脅到皇權。
正室的位置已經被容欣占了,但凡有頭有臉的人家,誰肯把女兒嫁給他做妾,誰肯讓自己生的孩子變成庶出?
裴衍讓人退下,自己靜一靜。
桌面被我翻亂了一些,他都沒有發現。
想來他的心是極為不平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