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知道,只是一時心思扭轉不過來,我悄悄對嫂嫂說,讓她別擔心,我有辦法治娘這心病。
第二天,我帶娘蹲在庫房周圍,看著一個個叔伯嬸子,丫鬟小廝不停地往庫房放東西,金釵、戒指、耳環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有,膽子最大的一個,當初揣走的竟是個一指粗的金手鐲。
把我娘心疼得呀,主動叩響嫂子的門道:「兒媳婦,管,你給我立刻把那些人管起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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嫂嫂管的過程,是一路帶著我的。
她說這些東西女兒家必須學,她就是吃了沒人教的虧,這些都是偷摸著學的,跟李嬸對峙那天是她第一次真正實踐,沒人看見的地方,她的手都是抖的。
嫂嫂的十八歲,可真是不容易。
但她真的做得很好。
家里的下人本來分了兩種,一種是我們沒來前哥哥買的,還有一種就是跟我們從村里一起來的親友,娘說他們不是下人,只能算來幫忙的。
嫂子把所有鄉親都送出了府,偷摸過的,她給了遣散銀送回鄉,但還有很多手腳干凈的,嫂子就在外面開了店鋪,把他們都安置了進去。
她跟娘說在內宅待久了,不是下人也變下人了,但出去做生意,那就是憑本事賺錢,再進府,還能跟娘按老家的交情論。
至于那些身契捏在府里的,嫂子挑了一個不承認偷的,當眾打了一頓,說再有下次就把他發賣出去,反正府里馬上就要買新人了,大家就都老實了。
娘沒看打人的場面,她受不了,她問嫂子:「瑾娘啊,下人真的一定得用買的嗎?都是同樣的人,讓人家變成奴籍,我這心里不落忍啊。
」
娘院子里之前都是鄉親們在幫忙,偶爾她也跟著一起做,她怕別人在她跟前自稱奴婢。
于是嫂子帶著我們去了牙行,小小的一間院子里,站滿了老老少少的人,有些小的,看著才五六歲。
有個看著跟我一般大的女孩兒尚算機靈,拉著娘的衣角就跪下道:「老夫人,您心善,您買了我跟妹妹吧,我什麼活兒都會干,我們不想去臟地方。」
娘掀開她的袖子,全是被上一個主家打的抽痕,她身后,還藏著一個才到她腰的小姑娘。
嫂子上前說道:「我知道娘心腸好,不愿把人變成奴籍,但您不知道大宅院的腌臜事,多的是這種被磋磨賣出來的下人,我們買了,起碼保證他們在府里不受苦,去了其他地方,可就說不準了。」
娘沉默了,我也沉默了,我們不知道大宅院的奴仆是怎麼樣的,可我們在鄉下受過窮挨過苦,見過賣兒賣女的人家,若那些人能賣來我們府上,好像真的已經算不錯的出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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娘買了那對姐妹,也徹底想通了,由著嫂嫂按官宦人家那套,把家里熱熱鬧鬧地布置起來,光我院子里就塞了好幾個丫鬟。
這麼折騰一個多月,府里就完全變了樣,什麼都有規有矩了。
廚房里有十二個時辰的熱湯熱水,掃院子的就干掃院子,管衣服鞋襪的就操心衣服鞋襪,首飾放在最信任的大丫鬟那里,保管丟不了。
有天娘起床,看著那些井然有序在忙活的人,突然又嘆著氣念起爹:「老頭子,孩子我替你們老宋家養大了,可你真是個沒福氣的,沒過上如今的好日子。
」
念叨完,她開始操心老宋家的下一代,她問我:「你說你哥跟你嫂子現在感情好不?我啥時候能抱上孫子啊?」
我嘿嘿笑了笑,整天跟在嫂子身邊,我可太知道他們感情好不好了。
就說昨天在書房,嫂子要教我識字和習畫,讓我挑幾本感興趣的畫冊,我翻啊翻,翻出一本小冊子。
上面的故事可真有趣,講的是一個農村少年出門闖蕩,歷經千辛萬苦,九死一生戰場殺敵的故事。
嫂嫂的畫風好,文字也簡單,我看得不亦樂乎,就是越看,越覺得主角真像我哥,我打趣地問她:「嫂嫂,你是不是覺得我哥很厲害,所以畫起來才這麼傳神?」
嫂嫂本不好意思地要來搶冊子,說這只是她一時游戲的作品,聽了我的問話,臉雖紅著,卻忍不住點頭道:「夫君自然厲害,他當初小小年紀就敢闖那麼多地方,還能在戰場那樣的地方建功立業活下來,強過不知多少世家子弟。」
她替哥哥驕傲,那驕傲里,還有她深深的仰慕。
我跟娘本來還擔心他們雞同鴨講,聊不到一起,但從這本少年歷險游記來看,哥哥和嫂子傾訴的事,遠比對我跟娘說得要多,起碼我就不知道他是拿田鼠肉救的趙將軍。
更何況我哥面對嫂嫂的時候,腦子和膽子好像常常跟失蹤了一樣。
那天嫂嫂坐在院子里,邊看他耍大刀,邊給他做衣服,有根絲線太韌怎麼也咬不斷,嫂嫂想回屋拿把剪刀來剪,我哥連這點看不見她的時間都不愿意,一著急,抓著絲線就拿大刀劈成了兩段。
他窘得滿頭是汗,還要勞煩嫂嫂眉目含羞地幫他擦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