奴婢無用,沒能攔住少爺。對不起您的恩惠,奴婢該死。」
這時候魏夫人就算再傻,也知道我說的少爺是誰了。
越老爺一拍桌子,眼瞪得滴溜圓:「你說清楚,那個逆子要干什麼?」
我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腿,哭得更大聲:「少爺他……他去衙門把咱們府里給告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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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做多了虧心事,就算再不要臉,心也是虛的。
這倆賊公婆免不了開始想,越鐸到底告了什麼?是侵吞原配嫁妝,還是虐待親子,是蓄意阻攔秀才科考,又或者是……
魏夫人還是有點兒心眼的,她把我扶起來,一派親和地問:「好姑娘,倒也難為你想著我們。你們少爺帶著什麼去的?你好好想想,等過了這個關口,我重重賞你。」
我眼睛滴溜溜轉了兩下,似乎努力地在想:「好像是一張單子,好長好長呢。只可惜奴婢不識字,并不知道上面寫的什麼。」
「怎麼可能?」老爺驚呼出聲,「我明明把那賤人的嫁妝單子毀了,她爹也早就死了。小兔崽子手里怎麼可能還有證據?」
魏夫人提醒:「老爺忘了,越鐸身邊還有姓蕭的那老虔婆呢。那賤人活著的時候只相信她,保不準她手里還有什麼。」
老爺那張因為常年養尊處優而肥膩的臉神經質地抽了抽,硬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一個冷笑:「管他有什麼,只要我死不認賬,單單他以子告父這一條,我讓他一輩子翻不了身!」
他是鐵了心要置少爺于死地,所以去衙門的路上,一道叫人敲鑼打鼓,引人去公堂觀禮。宣揚少爺是何等不孝,竟把自己的親生父親告上公堂,其心可誅。
以子告父本就是天下奇聞,好奇的人自然不少,衙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,個個伸長了脖子。
老爺趕到衙門時,第一件事就是給了少爺一個耳光,什麼難聽罵什麼。
還是在被縣令申斥以后才趕緊下跪。他是靠著聞夫人的家私和聲名才作威作福了那麼多年,客套的人稱一句鄉紳富豪,但說穿了只不過是一介白衣。
少爺是原告,且身負功名,自然不必下跪,可老爺就不一樣了。
他也不打算要臉面了,跪下便開始惡人先告狀地哭號。他在自己家里當家做主慣了,嗓門之大,語速之快,甚至叫縣令都插不進一句話。
一會兒說當年聞夫人的嫁妝全叫少爺帶走了,一會兒又說少爺狼子野心,分明是惦記他現在偌大的家財,就是一個字也不提他的家財從何而來。
縣令聽得直皺眉:「令公子并未狀告嫁妝一事,你這話從何說起啊?」
那意思很明顯:人家又沒告,你玩什麼自爆啊?
越老爺一噎,直憋得臉紅了個透。很快又重整旗鼓,覺得一定是鄉試的原因了。
「大老爺明鑒,賤內近日身體不適,我忙得焦頭爛額,難免有疏忽。倒是這逆子,嫡母臥病在榻,他竟然還有心思科考,簡直枉為人子!」
越鐸自始至終不發一言,這讓老爺更覺得自己占了理,免不了洋洋得意。
倒是給縣令都整沉默了,顯然縣令大人不打算提示他什麼,只聽他倒豆子般地說完,才微微一哂,面帶譏諷:「是嗎?你說的這些令公子倒從未提及。」
縣令將狀紙狠狠往地下一擲,若不是紙太輕,這一下肯定砸在越老爺面門上。
「你自己看,越鐸從未提及你任何不是,如果不是你自己鬧這麼一出戲,本官還真不知道!」縣令大人當然生氣,越鐸的天資遠近聞名,如若越鐸中舉,是可以算到縣令在任功績里的。
越老爺撿起狀紙,到現在都是一頭霧水。無論如何,狀告自己親生父親本身就是大罪,難道不該是越鐸被撤去功名嗎?
而那張狀紙是我和少爺斟酌了半夜,一個字一個字寫的,狀告的乃是越家的門房。
只說這刁奴欺主,竟然「假傳家主之令」把少爺攔在越府門外。少爺至純至孝,絕不相信這樣的命令會是父親下的,必是刁奴欺上瞞下,這才有此一告。
這一下外間廳堂的百姓都議論起來:「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老子?吃了原配絕戶,將嫡子趕出門外不說,竟還想斷了人家前程?」
「可憐這位小公子了,明明是自己家,卻屢屢被拒之門外。都到了這一步,竟然還以為是門房欺主不肯傳報。也是,誰能相信自己有這樣惡心的爹呢?」
老爺使勁咽了口吐沫:「不可能,如果他告的只是門房,你們為什麼會傳喚我來?」
縣令徹底無話可說,誰傳你了?我就問誰傳你了?不是你自己來的嗎?不僅來了,還是敲鑼打鼓,昭告天下地來。
老爺把目光轉向我,恨不得剜了我。我眼觀鼻,鼻觀心,就是不抬頭。
我只說少爺把越府告了,又沒說告的是誰?我大字不識一個,只一心念著舊主恩惠,這才跑回去報信,我能有什麼壞心思呢……
瞪我就瞪我唄,瞪出花來我也不怕。
想當年少爺臨走時是把我和蕭嬤嬤的身契都帶走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