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楚說著,就來拉我的手。
我躲過,習慣性將它們藏到背后。
我早記不清了。
那雙手上的傷痕,何止那麼一點。
「娘親,楚兒知道錯了。
「再也不會說那樣傷娘親的話,做那樣傷娘親的事了。
「娘親……」蕭楚拉著我的衣角,滿面淚水地望著我。
「你原諒楚兒,好不好?」
我站在他邊,他坐在榻上。
曾經有無數個夜晚,我抱著他,他哭,我也哭。
可如今,他哭得撕心裂肺,我也只是平靜地看著他。
「娘親……」蕭楚又喚我。
我嘆口氣。
拿出袖中方帕,遞給他。
他忙自己擦掉眼淚。
見我拿被子,便躺下。
我吹滅燈燭:「睡吧,殿下。」
我不「怨」他,不「恨」他。
卻再也做不到,像從前那樣愛他了。
18
蕭楚也走了。
日子終于歸于正軌。
沈甄每日往返在鐵鋪。
我照舊日常做些繡活兒補貼家用。
窈窈看夠了胤都的新鮮,不再總想著要去街上玩耍。
倒是有些受蕭楚影響,對寫寫畫畫感興趣起來。
沈甄一見,忙不迭給她請了先生,就在家中給她授課。
年中時,鐵鋪的生意突然好起來。
沈甄其實讀過幾年書,只是隨了父親,癡迷鑄劍。
胤都貴人多,識貨者也多。
一傳十十傳百,他鑄的劍,一時竟炙手可熱。
有日我見著窈窈涂涂畫畫了一把小刀,突發奇想。
正經畫了一把匕首圖樣給沈甄。
我待了多年軍營,對武器尚算了解。
市面上的刀啊、劍啊,乃至匕首,男子用者居多。
女子趁手的防身之物少之又少。
沈甄當是我自己想要,將那匕首制得格外用心。
還尋來一塊寶石,鑲在鞘身。
小巧、鋒利,還美貌。
那匕首掛在店面的第一日,就接了十來份訂單。
隨后,賣遍整個胤朝。
短短兩年,我們竟躋身胤朝說得出名號的商人。
兩年時光,的確足夠發生許多事情。
譬如隔壁的商朝。
據聞樹大根深的薛氏家族被一夕根除。
九族被誅那日,備受寵愛的貴妃娘娘自縊關雎宮。
膝下二皇子發配幽州,此生不得回京。
譬如交惡多年的商胤兩朝。
居然坐下來和談了。
前有胤朝使臣前去商都上京,后有商朝使臣攜土產來訪胤都。
傳聞兩國國君都已私下晤對。
我的確在胤都見到過蕭衍。
兩次。
一次是薛家被除前。
有日起夜,聽見外面犬吠,循聲望過去,就見到熟悉的人影。
只站在院門外,我便也沒搭理。
一次是薛家被除后。
有日接窈窈下女學,她手里一只再眼熟不過的草編蟋蟀。
「是一個黑衣裳的大公子給我的。」
我回頭,只看到一片衣角。
我并沒放在心上。
如今橋歸橋,路歸路。
他的這些行為,毫無意義。
我以為我和他此生也就如此了。
他做他高高在上的國君。
我做我平平無奇的商婦。
再不會有其他交集。
那是一個下雪天。
沈甄遠差在外,窈窈早早下學。
我帶著她在院子里生火,烤土薯。
正聞到一絲甜香時,飛來一只白鴿。
「娘親,還有一張信箋呢!」
窈窈新奇地奔過來,將紙箋遞給我。
我打開。
小小一方紙上,只夠寫四個字:
【娘親,快跑!】
19
蕭楚的字跡。
這世上也不會有第三個孩子喊我「娘親」。
我當即警鈴大作。
跑?
為何跑?
如何跑?
跑去何方?
沈甄不在,而我,還帶著一個孩子。
我早已不是未經世事的年紀,馬上冷靜下來。
跑與不跑,總歸是要一家人在一起的。
當即就喊了馬車。
沈甄今日歸家,此時出門,應當能與他在西郊碰上。
不想還未到西郊,就遇到他與一幫人纏斗。
這兩年我們賺了些銀子,換了大宅,也雇了一些護衛。
可那些護衛只是普通的看家護衛。
沈甄一個打鐵匠,會的也只是普通拳腳功夫。
眼看一把大刀要朝他砍下,窈窈一聲大哭:
「爹爹!」
飛快奔過去。
「窈窈!」我緊隨其后。
那把大刀因著這個變故略一停頓,沈甄便也朝我們奔來。
那幫蒙面人稍作猶疑,仍舊跟上。
卻不等他們的大刀砍下,我擁住沈甄便「哇」地吐出一口血。
離我們最近的賊人猛然愣住。
接著大刀落地。
「我……我沒碰到她……
「不……不關我的事……」
嚇得直接跪下了。
20
再次見到蕭衍,依然是在那家客棧。
只上次是夜里,這次是白日。
上次客棧里一片狼藉,這次整潔有序。
「阿蠻,你嘔血了?」
他急急朝我走來,仿佛我還是他的妻。
仿佛我們之間從未有過芥蒂。
「你乖一些,朕讓御醫來給你診治好不好?」
眼見他到了身前,我抬手就是一個耳光:
「蕭衍,你到底想做什麼?!」
蕭衍怔在原地。
我拽住他的衣領:「你若敢傷沈甄分毫,我此生與你不共戴天!」
蕭衍身形一顫。
臉頰是紅的,眼神卻冷下來。
輕聲一笑,將我推開。
拍拍兩手,馬上有侍者魚貫而入。
鳳冠,鳳袍,一應俱全。
蕭衍閑適地坐下:「做什麼?
「自然是,接朕的皇后回朝。」
我氣息一滯。
一時竟說不出話來。
「阿蠻,你未曾聽說嗎?
「前些日子,朕已經遣散后宮。
「阿蠻,再也無人同你爭了,你開不開心?」
我手握成拳,望著蕭衍唇角的笑意。
「薛玉嬈早就畏罪自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