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容景一派從容:「宛娘說話,孤自是要聽的。」
「你以后是容國的皇帝,希望您能澤披萬民,停歇北涼戰事和放過在京的北涼奴隸。允許他們回家。」
容景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。
我繼續道:「第二個要求就是放過皇后和容玨。」
周起立馬道:「皇后不能放,她是北涼人。其余北涼人都不能放,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。
「如果輕易放過,如何能對得起前線的將士?」
周起眼里都是疲倦,戰事持續太久,或許他也忘了,起初是為什麼要打仗。
或許只是因為兩國皇帝的一聲令下。
可是現在,兩國皇帝都垂垂老矣。
18
我看向容景和周起,緩緩道:「之所以提要求,自然因為有籌碼。
「殿下可還記得那塊桂花糕?里面有我北涼人專用的蠱毒,很厲害的,可以把青壯年蠶食得一干二凈。
「你看你們那皇帝未到不惑之年,像不像被蠶食干凈,只剩一副骨頭的軀殼?」
周起臉色一變,充滿質疑和駭然。
容景倒是抄著手,一臉從容,像是中毒的人另有旁人。
霎時,容景眼色一白,森森然吐出幾口血來。
周起見狀立馬扶住連吐好幾口血的容景,容景擺了擺手,可是臉色蒼白得嚇人。
周起又驚又怒:「果真是妖女,我一個一個殺,還怕找不到解藥?」
「沒用的,將軍。這麼多年了,太醫院不也沒查出來皇帝的病癥嗎?」
從容景和周起的信件往來中,可見一斑,周起是主戰派。
如果不是容景讓他消極怠戰以囤積兵力,北涼早就被滅國了。
所以,必須有牽制周起的東西。
他不怕鬼神,唯怕新帝有個三長兩短。
周起帶兵氣洶洶地走了。
現下牢中,唯余我和容景對坐。
我和他之間所有的陰謀、陽謀都開誠布公,也用不著演戲了。
如此倒也痛快。
容景輕聲問我:「都應你了,你呢?要去哪兒?」
指尖陷入掌心,我道:「我會代替皇后,被困在容國。」
大公主回到故鄉會受到萬千唾罵,可是她留在這里,會死。
所以,我早就想好了,我代替她,困在容國。
他似是一口濁氣憋在心中,最終慢慢吐了出來,輕而又輕地說了一句:「原來是困啊!」
容景起身,長腿一邁,走了出去。
牢房沒關,我也走了出去。
可是在牢房外,看到了綠衣。
她淚眼婆娑,一見我就跪下:「宛娘受苦了。」
我看著她,面無表情:「北涼也好,這里也罷。你來去自由。」
我正要往前走,綠衣扯了扯我的袖子:「宛娘你恨我怨我,我無可辯駁。只是,太子殿下他,他剛剛出來吐血了。他知道桂花糕里有毒,還是吃了。這是他想出來的萬全之策。」
心中像是被毒蝎子刺了一下。
所以,就連周起不同意放過北涼他也算到了嗎?
所以,他服下蠱毒,就是為了讓我牽制鎮北將軍嗎?
他把他的命交給我,讓我牽制他嗎?
讓我用他的命做籌碼,以此停歇北涼戰事,放過北涼人。
不遠處傳來鳴金的聲音,等我跑到養心殿的時候,已然是火光沖天!
皇后站在火光中,眼神決然,用力拋出來一個東西。
那東西滾落在我腳邊,是被厚重的濕衾包裹住的,已經昏迷的容玨。
我腦中一片空白,冒著火光,沖了進去。
往事回閃,那時候北涼牛羊成群,草長鶯飛。
我最喜歡和大公主在宮廷里里外外捉迷藏。
后來,大公主和親。
我背著包袱就跟上了和親隊伍。
大公主趕了我很多次,她說這次不是去玩。
我齜牙咧嘴說:「我不信。」
其實我知道,不是去玩。
可是大公主溫柔良善,她需要一只會咬人的毒蝎子。
腳走爛了,是大公主替我包扎的。
后來腳結了一層又一層的痂,我到了容國。
我看著如皎皎明月的大公主,在深宮中,一天天,煎熬人壽。
我袖中的軟劍幫她除了很多人,可是除不了她的心病。
好看明亮的眼睛,像是蒙上了一層灰。
她看見自己妹妹做成了幡旗,看見越來越多的北涼人奴,眼睛里面的灰霧越來越多。
她說她恨很多人。
我讓她給皇室宗親下蠱,可是到頭來,只有皇帝中蠱。
大公主說容玨也是一個可憐孩子。
她要是連她親手帶大的容玨都殺了,自己也活不下去了。
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給自己活著找一個由頭。
溫柔又良善的公主啊,我帶你回家——
19
我抱著她,卻被火舌攔住了去路。
左右反復,哭笑不得。
只差一步,如果上天能聽到我的聲音的話,就讓她回家吧。
我不要她魂魄歸于故都,我要她真切地踏上那片她日思夜想的土地。
迷離中,有人披火而來。
我把大公主交給他,笑著躺下。
夢中有人濕熱呢喃,輕輕喊著我的名字。
「晚雨,該醒了。」
是誰?是誰在叫我在北涼時的名字?
我沒睜開眼,呢喃問他:「我回家了嗎?」
那人身形凝滯,后來一遍一遍拍我的背:「醒了,醒了,孤帶你回家。
」
夢中那人對我哄了又哄, 我總覺得他在騙我。
一連很多天, 他都在我耳邊嘰嘰喳喳。
終于,我覺得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