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摟我于臂彎,滲血的小臂橫抵在我唇邊。
我咽下并不腥銹的血液,只覺小臂以瘋狂的速度愈合。
他小心地蹭蹭我發頂,思考措辭,最后只祈求地擠出幾字。
「珂珂,我有用的,留下我。」
確實如此,立竿見影。
左臂的血已經凝固,完全看不出方才深可見骨的傷口。
可我沒法保證能留下他,也不敢接話。
畢竟我和研究樣本產生情感糾纏是實打實的。
大概率,我得陪著瞿然一起被撤職查辦,然后將他交給下一任。
「我去處理瞿然的事,你好好吃東西。」
我摸摸他的頭,抽身欲起。
他又抓住我指尖。
瘦長的指節慢慢變為軟厚的狼爪,腿上淋漓淌血。
他咬著我衣袖,低低地呼嚕。
唉。
無法拒絕這種撒嬌方式。
我長長地吁了口氣,停下腳步,就地坐下。
「再陪你一會兒。過來吧,美人。」
折騰一遭也算有收獲。
周砥肯吃東西了。
我也拿到了足夠證明瞿然罪狀的材料。
杜蘅一頁頁翻過材料,嘆氣。
「把瞿然搞上內部法庭,你的事也會牽扯出來。」
人與獸人共存的世界里,國家概念已經消失。
廣闊疆域,由幾個全能體大公司分而治之。
我所在的生物科技就是其一。
好在畢竟我是公司人員,內部法庭不會對我太狠。
「要我裝作無事發生,那我也做不到。」
我說著輕松,也扯不起笑。
「無非就是下放到子公司吃灰守門,還能怎麼樣?」
她定定地看著我,一字一頓,「岳珂,你想清楚,白狼在人類領地生活是很痛苦的,他得回自己該去的地方。你現在不肯放手,到時候更舍不下。
」
話太尖銳,把我意圖擱置不想的未來硬生生挑破。
……他的野化訓練當然會繼續。
我垂眼,攪動咖啡。
「師姐,就算不會跟他有什麼結果,我也得替他要個公道。被精神控制八年,你能想象嗎?」
她良久無話,揣摩著擠出幾字,「那你有沒有問過他,那八年里,瞿然有沒有對他……」
杜蘅沒再說下去。
我手一頓,抬起頭。
「這個問題,我沒想過。」
我面無表情道,「我會回去問問,如果這也是瞿然的罪證,他后半輩子可以收拾收拾牢里過了。」
她不再阻攔,收走了所有材料。
大概至多一周后,這些材料就會出現在內部法庭每個審判員的桌上。
至于我。
我要回去繼續給周砥做脫敏訓練。
自真相揭破那天起,他又馴順許多。
指哪打哪,說一不二。
我想起最初時罵研究員的那些話。
把狼養成狗的竟然是我自己。
飼養艙艙門大開,周砥摟著我的外套,正在看書。
我在他身邊坐下,哭笑不得。
「讓你多練練撲咬,你倒讀起書來了。快,變狗給我摸摸。」
他依言照做。
瘦長有型的狼首抵至頸側,微微濕潤的鼻頭呼著熱氣,目不轉睛。
我問,「為什麼老是喜歡把嘴筒子架在我脖子上?」
老實說我有點抵觸這個姿勢。
沒人愿意把一擊斃命的弱點暴露出去,但既然是他,我就懶得阻攔了。
他似乎也很享受我的縱容。
我埋進他肚子上,腦子里念頭一閃而過。
「周砥,」我狀似不經意,「瞿然以前只是對你用電嗎?還有沒有別的什麼,我一并舉證上去。」
他疑惑搖頭,放松地貼在我身上。
我沒再追問。
6
瞿然的事一石激起千層浪。
他四十二年的工作生活中,接手過將近二十只獸人。
這些獸人有的是達官顯貴豢養的孌寵,有的擁有極具研究價值的珍稀血脈。
都無一例外,經他調教成了乖而空洞的病弱種。
我將周砥的經歷和盤托出,又調取了瞿然記錄的所有工作日志。
瞿然生病,在醫院躺著。
一聽我毫無預兆地撕破臉,差點一口氣沒上來,梗死在床上。
不過他跟死也差不多了。
生物科技斷掉了為他在醫療小組購買的服務,天價治療費用攤到了他頭上。
粗略估計,這筆錢他得刷馬桶刷到一百五十年后。
他自然活不到那麼久,但公司有辦法給他更換義體。
義體心臟一換,又可以美滋滋地刷一百年馬桶。
換心臟的錢自然也得還。
那些被養壞了的愛寵高級人員拳頭都要捏碎了,聽說悄悄引進了不少折騰人的法子。
機械時代,他死都死不成。
我痛快地聽著判決,直到審判團將視線投向我。
「岳珂女士。」
一位審理員調出 U 盤中的內容,潦草掃過視頻。
「你和研究院中的 001 號觀察樣本產生了感情,是嗎?」
我語調平直無波,「是我引誘了他。」
庭上輕微生出嘈雜議論。
這次審理有記者在外等候。
只怕不出兩小時,各式消息就會傳遍網絡。
首席審理員是我從前的上司,正同我使眼色。
「岳珂女士,以你的身份,你應當知道這是生物科技嚴令禁止的行為。你為公司奉獻多年,如果你給出合理解釋,上層會酌情減輕處罰。
」
我抬起頭,「我試圖用感情控制他,以便于在 001 成功野化后獲得更多白狼血。」
審理員彼此交換了眼神。
我知道我給出的理由無懈可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