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云舟忽地來到榻前,噓寒問暖地,我還有點不適應。
「以后離宮中那群人遠些。你看這次險些要了你的命。你若出事,讓我……」
我抬眸望去,他眼下瘀黑,似是一夜未合眼,語氣不似平日輕佻。
「讓你怎麼樣?」
「讓我怎麼出得起娶下一任皇后的聘禮?我很窮的。皇后只能娶一次。」
他眉眼一彎,我就知道準沒象牙吐出,將他一推,禁不住笑道:「去你的。」
「總而言之,說不許就是不許了。」
他捉住我的手正色道:「國庫雖然拮據,但宮中吃穿用度一應俱全,你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?」
他望著我,眉梢微挑,似是看穿了什麼。
我心虛得忙岔開話題:
「哎,這次是意外。后宮的大部分人還是好的……」
「這樣的意外有一次還不夠怕人嗎?」他忽地聲音沉沉,垂眸望著握緊的拳頭。
我語塞,半晌,將他的手丟開嗔道:
「都怪你都怪你。要不是你,我才不稀得當這個破皇后。」
華貴的床帳子垂在四邊,像個金絲籠。
「唉呀。」我煩惱地蹬了蹬被子,牢騷道,「好煩好煩好煩。」
片刻,發覺姜云舟沒了聲響,我轉頭看他。
「你怎麼不說話了?」
他望向我,眸色陰翳:「皇后違反宮規,到太后處禁足三月,沒有朕的同意,不許踏出景泰宮一步。」他起身離開。
???
「姜云舟?姜云舟,你搞錯了吧?你管不了我!」
我急了,沖他喊道,嗓子都是嘶啞的。
「你試試看。」
他頭也不回地轉過門,揚起的袍尾處,金色龍紋格外清晰。
這人,我又哪里惹到他啦?
14
我的死對頭做了皇帝,我卻淪落到去景泰宮手抄佛經。
「心若冰清,天塌不驚。
天塌不驚,天塌不驚……」
我執筆落墨,恨不能把字寫在姜云舟臉上。
真是,我又沒說不聽他的啊。
到底在氣些什麼?
「滿滿,第幾遍了?」
身旁的太后徐徐開口。
「回母后,第九遍。」我回她,祈求她讀出我眼中的暗語。
抄了整整三日,才第九遍,還有整整二十一遍。
求求了,我知錯了,饒了我吧。
只見她緩緩點頭,不再言語。
我回過頭,深呼吸,繼續在姜云舟臉上落筆。
「你和云舟倒像。」
忽地有這麼一句,我落筆慢了些。
「都是打小淘氣到大的孩子,卻沉得住氣。
「我原想,云舟當不好皇帝,沒承想他坐在御書房,批閱奏折文書,也如你現在這般,一坐便是一日。
「憑誰來看了,也尋不出當年淘氣的影子。」
燭火跳動,我伸手觸了一觸。
肯定都是做做樣子,我才不信。
別說太后是先皇的皇后,便是姜云舟的親娘怕也沒有我了解他。
「自古言,為君難。」太后嘆然,「這深宮,也只我的景泰宮清凈。」
燭火一燙,我猛地收回手來。
15
三十遍佛經抄寫后,太后開始教我如何治理六宮。
一番下來,已是累極,這日到深夜仍與聽墨籌劃著中秋宮宴的事宜。
書頁翻動間,忽地想到,他在前朝,定然更累吧。
不不不,我問過他,他說這個皇帝當得可容易了,要風得風,要雨得雨的,比我當皇后好玩。
先皇駕崩,京城大亂,那些皇子互相殘殺,都死絕了,才輪到姜云舟這個質子撿個大便宜。
姜云舟那個愛玩的性子,若不是時局所迫……
躺在床上,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。
聽見外間守夜的宮女已然發出輕鼾,我心中一動,躡手躡腳地出了景泰宮。
月光如水,紅墻高高。
不自覺到了御書房。
定是我的好勝心作祟。
別人禁足我,我不僅溜出來,還偏到他眼皮子底下溜溜。
不過深更半夜,御書房定然沒人就是了。
燈光綽綽,誰料被捉了個正著。
侍衛將我帶到他面前時,他竟在批奏折。
他耳根竟然有些紅,像是在國子監時被我撞見偷偷背書用功的時候。
其實他不知道,那個時候,我也在偷偷背書。我倆在比誰聰明呢。
「看什麼看,要罰便罰。這次要去哪里,冷宮還是柴房?」
我大剌剌立著,但他望得我渾身不自在。
「兩處都不必。」他輕勾唇角,瞥了眼桌案,「過來給朕磨墨。」
他拂退了宮女太監,我不情不愿地走過去。
「墨水都用光了,還不洗洗睡吧。」
我一邊嘀咕,一邊一圈圈地研磨起來。
殿內熏香裊裊,研墨聲沙沙,我的哈欠聲連連,他手邊的奏折卻還有半尺高。
墨水出得差不多時,我索性向后一仰,袖子遮臉,合眼便睡。
「天塌下來也別叫我了。」
朦朧間,他似乎嗯了一聲。
16
黑夜無邊,有人在身后追趕我。
我拼命地跑啊跑啊,到了懸崖邊忽地一陣妖風,將我掀翻入懸崖。
啊——
我的頭咣得掉下來驚醒,恍惚了一瞬,發覺自己在御書房的桌案前倒仰著睡著,身旁已經沒了姜云舟的蹤影。
燭火將將燃盡,月光斜斜在西邊。
脖子脊梁處處酸痛。
我揉著肩膀轉入里間,隔著紗帳就看見姜云舟四仰八叉地躺在寬大柔軟的床榻上睡得正香。
嘿?!這廝倒知道哪里睡著舒服。
看不了一點,我走到帳子里捏捏他的鼻子,撓了撓他的手心,還是不醒。
我困得厲害,正撓著想去尋有沒有其他床榻,忽地被抓住了手扯著跌到他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