擎著一卷書,認真地看著。
我來到他的身前蹲下,替他按揉著雙腿。
「其實你該相信暗衛的消息的,你清楚我可以的,也不會有人能奈我何。」
云濟滄放下書。
沒看我。
只是在片刻后,握住我的手。
凝望虛空的目光是他的逃避。
他微啞的聲音有些顫抖,一如他有力的大手:
「蘭生,我不敢賭。
「他已經進了你的院子,久久未出。
「我怕萬一……
「如果是那樣,你該有多害怕、多無助……」
未盡的話語被他吞下。
他的手又抽了回去。
那股子怯也被他狠狠地壓了下去。
他想要走。
可我卻不打算再退縮了。
我一把握住他的手。
心跳得幾乎發了狂。
說不出是恐懼他說出我害怕的事實,還是別的什麼。
我壓著聲音問他:
「云濟滄,我從頭到尾于你而言,究竟只是利用,還是我始終就在你的計劃中?」
他停了停。
微詫的神色轉瞬即逝,他十分認真地看著我,十分認真地回答:
「從相見的第一面,你便在我的計劃中,可唯有今日,是我唯一的一次利用。
「我要那個造反的理由,蘭生。
「我也要你能夠正大光明地站在我的身邊。
「不用背負任何的枷鎖,也不用被任何人誤解。
「活出最真實的你,做你想要的、能夠做到的豐功偉業。」
他停了很久。
忽然又犯了怯。
他小心地問我,聲音是從未有過的輕:
「那你呢?許蘭生。」
我?
一顆心,忽而放下。
我坦然地笑了起來:
「從前是為了逃離相府,是利用。
「可如今。」
我將手放入他的掌中。
十指相扣。
「你在我余生的計劃中。」
38
云濟滄領著全身披掛的我,步入軍營時。
周遭的軍士都興沖沖地迎了上來。
他們新奇地打量著我。
有幾個嘴快的先從人群里鉆了過來。
湊到我們跟前,好奇地問:
「王爺和王妃和好了?」
和好?
我疑惑。
本想問問云濟滄,結果他身邊的將士倒是替他搶了先。
他說,云濟滄在列定這個計劃時,就已經同他們表示過憂慮。
如此利用,只怕我會對他心生怨懟。
我只覺好笑。
他的時機卡得極準,既未誤事,又恰好是我想要離開相府的時候。
既然如此,談何怨懟呢?
我尚未答話,云濟滄已經自然而然地將我的手牽了過去。
攏在掌中。
這個動作不言而喻,讓所有還在疑惑的人都瞬間明白。
起哄聲頓起,他們紛紛高喝起來:
「王妃英明!」
「末將愿聽王妃差遣!」
此話一出,原本靦腆含笑的云濟滄忽然凜了面色。
「王妃?」
眾人噤聲。
就連我也鮮少見他如此神情嚴肅的時候。
十指相扣的手沒有松開分毫。
他看著眼前眾將,話卻說得嚴肅:
「這里沒有王妃。
「這里只有云家軍中作戰最優秀的將領——許蘭生。」
心臟中一塊莫名的地方,好像被輕輕一觸。
我低頭看向輪椅上的他。
他正認真地凝望著我:
「蘭生,你的名字不該被隱匿在韓城王妃這樣一個稱呼之后。
「你首先是你自己,其次才是我云濟滄的夫人。
「你該是你。」
話音落下的一刻。
他將兵符放入了我的手心。
上面還帶著他未散的體溫。
剛硬不屈,卻又灼得人心潮洶涌。
就像他一樣。
我接過兵符,舉過頭頂。
山坳里回響起將士們的呼喝聲。
他們說。
許將軍英明。
愿聽許將軍差遣。
如潮水一樣的聲音排山倒海而來。
我卻注意到其間唯有一人,神色黯黯。
他沒有出言。
而是隱于眾將中,看著我。
神色復雜。
直到誓師結束。
時鏡攔住我:
「許丫頭。」
直到現在,他仍舊是滿臉不是滋味。
他醞釀很久,才像是鼓起勇氣一樣,對我說:
「現在我總算知道,你為什麼會選擇他了。」
我不言。
如今見他,昔日委屈早已化為云煙,時鏡于我只是過客。
唯有他口中的那個人,才能牽連起我心中萬千情愫,細微跳動于魂靈間。
他抬了頭。
望向我。
一改往昔的玩世不恭,是從未有過的鄭重。
「若我為我曾經的諸般行事,向你認真地道歉,你會接受嗎?」
我粲然一笑。
「為什麼不呢?」
他微怔,旋即笑起,只是笑意中苦澀流淌,隱隱不明。
「我很后悔,許丫頭,但如今的我尊重你的選擇。
「如果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,那天無論如何,我都會跨上駿馬,將你迎娶過門。
「但如今。
「末將唯愿許將軍,一切安好。」
他躬身行禮。
手卻微顫。
再起身時,眼中蓄淚,笑意盎然。
39
從我們回來到云濟滄整肅出兵。
前后不過三日。
這三日里,云濟滄一直都在努力嘗試練習行走。
從需要有人攙扶,小心翼翼地走。
到他逐漸甩開身邊的人,嘗試自己行走。
雖然薄汗滲透衣衫,我也未曾見他休息片刻。
胸口似被什麼緊縮。
有些心疼。
我不忍他如此,本想上前勸他休息一二。
卻被他身邊的人搶了先。
那人勸他休息。
他卻含笑,猶自站立著,輕輕拍拍攙扶之人的手,以示寬慰:
「如此大事,夫妻該是同心的。
「我不能就此隱匿在其后,坐享其成。
「也不忍心讓她一個人去面對這一切。」
說罷,他仍舊咬牙繼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