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憐我的母親,竟將自己的半生托付在這樣一個廢物的手中。
枉死在他的手下。
母親。
母親!
你好不值啊……
34
皇帝不僅送了一批假宦面首給濮陽公主。
甚至還怕她不滿意,特定下令,讓朝中適齡的官員,入相府讓公主相看。
相中了就留下春風一度。
次日便能得到晉升。
一時間,相府門前,自薦枕席者絡繹不絕。
我父親氣悶至極。
找皇帝理論。
卻只得皇帝一聲輕蔑地笑:
「許相不會忘了,自己是怎麼當上這個丞相的吧?
「總不能許相如今春風得意,就阻了他人晉升道路。
「這不公平。
「難道許相真以為,當初朕點選你為丞相,是看中了你的才學?」
事情傳到繼母跟前。
她跨過橫陳床榻的美少年,來到父親面前,揚手便是一巴掌。
「許修德,別以為本公主不知道你在皇帝面前參奏了什麼。
「沒有了公主府,本公主倒要看看,你能在丞相的位置上,坐上幾天!
「丞相?擺清楚自己的位置。
「別忘了,你不過是我天家的一只狗罷了!
「只要我想,這里任何一個人,明日就能登上你的相位!」
父親臉氣得通紅。
男子的火氣讓他一時憤怒上頭。
抬手就想要打。
可面對繼母的冷笑,他最終還是沒有下手。
繼母大笑。
她抬手捏住父親的下巴,仔細審視打量。
「當初,你也不過是憑著這張臉上位。
「須知美人也有遲暮時。
「許修德,你要是能今日把本公主伺候高興,明日你就還是我朝的丞相。
「可要是沒有……」
拜相十數載。
父親哪里受過這樣的侮辱。
性子乍起。
他欲拂袖而去。
卻被新晉的面首們攔住去路。
繼母面色凜冽。
信手一揮,落定了父親的結局:
「賞你們了。
「若是今日誰能替本公主解氣,明日便許他連升三級。
「什麼?擔憂他是丞相,來日朝中刁難?
「本朝幾時有過姓許的丞相?」
于是喧鬧聲起。
眾假宦、面首一擁而上。
將父親禁錮住。
任憑他嘶吼怒罵,尤掙脫不了半分。
諂媚聲此起彼伏。
直到父親的慘叫傳來。
劃破寂靜的夜。
撕心裂肺的怒吼聲中夾雜的無助。
像極了那日在他刀下,任憑屠宰,難以掙扎的——
我的母親。
35
這是十數年來,父親第一次主動踏入我的院子。
一身酒氣,腳步踉蹌。
翠兒想要擋住他。
可他卻蠻橫地抵在門口。
直到我出現。
他才凄凄地望向我,眼中似有隱隱淚水:
「蘭生,我想你娘了。」
我讓翠兒把他放了進來。
他頭一遭在我面前展現出了身為父親的那一面。
他伸出手,想要觸摸我。
我不經意退后躲開。
他卻凝望我凝望得出了神。
分明是在看我,卻又好似在透過我看見另外一個人。
「可惜了,蘭生。你母親那樣聰慧,你卻是個……」
我看向他。
收斂起癡傻的表情,微微挑眉,期待著他下面的話語。
忽而。
他收聲。
仔細地盯著我。
恍然驚嘆:
「你……你!原來你不是……」
翠兒堵住了門。
令他無處可逃。
「說啊,父親,說下去。」
我慫恿。
「你不怕濮陽知道?
「只要父親不說,濮陽公主如何得知?
「還是說,父親想要……」
我低頭看向他攥住我腕子的手。
他步伐頓住。
趁此機會,我用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,用力往后一擰,將他按在桌上。
「可惜了父親,您失去了最后一次將我送給濮陽邀功請賞的機會。」
他被摁在桌上,神情幾經變幻。
唯有一句喃喃自語,似從未改變:
「你居然是裝傻,你居然騙了我十年,你……」
他停頓。
「相府里無人能教你這種制人的本事,難道說、難道說,云濟滄他、他!」
神情倏忽了然。
他幾乎啞聲驚喝:
「云濟滄要反!」
果然,我的父親向來都是這般聰明至極,卻又傻得愚蠢。
權衡的表情在他面上輪轉。
他極快地做出了應對:
「蘭生,為父也是為了給你母親報仇,這才、這才……」
胳膊的擰動令他痛呼出聲。
后面半句話也吞沒在他的慘叫聲里。
「難怪父親能立于朝中十數年不倒,只是如今這次,父親的選擇會是什麼呢?」
諂媚的嘴臉爬了上來。
「蘭生,你是未來的皇后,為父怎能不為自己的女兒著想呢?
「更何況,為父隱忍這麼多年,不就是為了報你母親的血海深仇嗎?」
我松開了他。
「父親想報的只怕不是母親的仇,而是自己的仇。」
我望向濮陽公主院子的方向。
那里而今仍是燈火通明,輕紗漫卷,其間影影綽綽。
浪語淫聲,幾乎飄到我這里。
當真是——
好大一頂綠帽。
36
父親向來最會權衡利弊。
就算他執意倒向濮陽公主。
那云濟滄派來潛伏于四周的暗衛,也會為云濟滄盡忠。
只是我沒想到。
次日,云濟滄來了。
他孤身一人至相府門口,要帶我回去。
我的消息比繼母晚了一步。
匆忙趕到時,繼母正傲然地站在門前,冷笑著聽云濟滄在下首謙遜地說:
「臣來接王妃回家。
」
「王妃?」繼母蔑視地掃過云濟滄,「云濟滄,你沒有王妃了,本公主不想把那癡兒嫁給你了。」
云濟滄的手緊攥輪椅,骨節微白。
饒是如此,他仍舊溫潤含笑,淺一欠身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