罵聲與摔倒聲層出不窮。
偏生這小院值守的人都睡得格外死。
鬧出這樣大的動靜,竟沒有一個人來看。
當真好笑。
翠兒取出火折,遞給我一個。
我們一起吹亮。
丟在了那群人身上。
霎時間火蛇狂舞,攀人直上。
這群人在火中手舞足蹈,破喉嘶叫。
我從角落里取來干柴,就著他們身上的火點燃出一個個的火把。
用盡力氣,將火把掄出院落。
爾時天干物燥,火苗觸地即起。
一時整個府邸盡皆大亂。
原本藏在暗處,一聲不吭的人都紛紛跑了出來。
抱頭鼠竄,鬼哭狼嚎。
翠兒見狀,迅速明白。
和我一樣,抄起火把,專往樓宇上拋。
霎時將整個相府的天空,都染成一片赤目的紅。
原本穩坐釣魚臺的繼母與父親,更是不知所措。
怒吼斥罵的聲音,縱然相隔甚遠,也能聽出其中交織的倉皇與恐懼。
30
翠兒將我推到小門邊。
拼命搡著要我離開。
她沖我比畫著說,還好我不是真正的傻子,可是即便如此,這吃人的狼窩也是離得越遠越好。
為怕我不信。
翠兒還告訴我,她是當年奶娘的女兒。
奶娘被濮陽公主滅口前,將尚處年幼的她藏在廚房里,她因此逃過一劫,卻也因受到過分驚嚇,從此失語。
【能知小姐如今如常人一般活著,又覓得佳婿,天上的夫人也總算能安心……】
「不。」
我打斷她。
并且告訴她,我如今重回狼窩,唯一的目的,就是要向當初謀害我阿娘的兇手復仇。
「翠兒,難道你不想嗎?」
她比畫的手勢凝滯住了。
怎麼可能不想呢?這是殺母之仇,往昔不過是被勢單力薄,孤立無援的態勢逼迫住了。
如今有了復仇的曙光,就好似今夜燃火的油。
只需消一點……
果然,翠兒向我點下了頭。
彌天的烈焰燒紅了她的眼,她的目光格外堅定。
她果斷堅決地向我打著手勢:
【我會幫助小姐的,就算賠上翠兒的性命,也在所不辭。】
我握住她的手,打斷一切。
要不要賠上所有,還為時過早。
若放以往,我或許會如此行事。
可是現在——
濮陽不配。
我那愚蠢的父親,更不配。
甚至那位我從未謀面的帝王。
也不配。
我拽過翠兒的手,與她一起在漫天大火中,一起躍下了水池。
31
大火撲滅。
所有人找到我們時。
我和翠兒正坐在岸邊的太湖石下,瑟瑟發抖。
父親怒極,正欲沖我發作。
翠兒沖出擋在我身前,瘋狂比畫。
大意是我已是韓城王府的人,若是貿然處置,只怕沒法向韓城王府交代。
繼母大怒:
「就憑他云濟滄,本公主還不放在眼里!」
說話間她就要將我拖出去。
卻被父親攔下。
印象里,這是他第一次與濮陽公主唱反調。
他輕欠身,向繼母言說。
他如今位居丞相,督查百官,這些時日先犯益陽侯,再惹韓城王,只怕會讓百官微詞,這樣他這位丞相再于朝中行事,只怕會難以服眾,頗為艱難。
繼母冷哼一聲:
「有我濮陽公主為你撐腰還如此畏縮,當真是個慫貨。」
父親懦懦稱是。
繼母更氣,轉身拂袖而去。
父親直起身,瞇著的眼底,怨恨剎那閃過。
我垂眸,掩去厭惡,仍舊假作驚惶。
事后翠兒告訴我,今夜闖入我房中的那幾個人,幾乎都被當場燒死。
還有幾個身上皮肉都已被燒化,沒了人樣。
就算父親讓人用刀劃開他們的口舌,也問不出什麼東西。
次日夜里,時鏡一身夜行衣,潛入府邸來見我。
不由分說,他拉住我的手就要離開。
「這里不太平,許丫頭,你得同我走。」
我用力掙脫。
于寂夜中昂然直立:
「那火是我放的。」
時鏡腳步滯住,縱使夜色深沉,我無法辨別他的神情,卻也能感受到那陣錯愕的氣息。
我緊攥雙拳。
不被信任的淚幾乎奪眶而出。
強忍。
我向時鏡問出了一個如刀的問題:
「時公子如今救的,究竟是相府家那個無用的傻子,還是云濟滄營中,能與你勢均力敵的許蘭生呢?」
時鏡聲澀:
「這二者有區別嗎?」
有。
當然有。
「若我還是那個對時公子而言,毫無用處的傻子,你還會冒著如此大的風險,潛入相府救我嗎?」
「我……」
時鏡語噎。
答案是顯而易見的。
他于暗夜中走出,月光襯著他的慘白容顏。
他伸手想要抓住我。
卻只能抓住月光下蕩開的衣擺,恰似一抹清月,于他指尖溜走。
他總想逃。
即便到了如今,也是一樣。
殊不知人間之事,有時一味地奔逃便是錯過。
錯過。
便再不相見。
再不相念。
我轉身離去,踏入那片黑暗:
「知道你與云濟滄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?
「他肯信我。
「而你——
「從未。」
32
園子被燒,濮陽公主頗為惱火,遂去宮中向皇帝哭求。
皇帝向來寵她,便撥了一大批人來為她修繕園子。
不多時日,相府煥然一新。
繼母早先的不悅一掃而空,她大宴賓客,邀了不少女眷炫耀她更勝從前的新院子。
女眷中有與濮陽公主要好的,此番來訪,特地給她獻上了不為外人所道的極品禮物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