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里一陣慌亂,硬著頭皮將他推開。
「我聽不懂你說什麼。」
手腕被攥著舉過頭頂:「林瑯月,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?」
「好好看看這是什麼?」
掌心攤開。
那枚被侍衛撿走的荷包在眼前搖晃。
我別過臉:「大人真會說笑,我一個乞丐怎麼會有這種東西?」
「嘖。」
他輕嗤一聲,饒有興味地睨我。
溫熱的大手摩挲上我肩頭,那里有條細細的月牙疤。
是那晚,蘇明宇初經人事時,失控留下的。
彼時我疼得驚呼,罵他是小狗。
他紅著眼,小心翼翼舔舐傷口,生怕惹我不悅。
就是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,撩得我神情恍惚,不知不覺竟又被他拽入深海,遨游九天。
指尖翻動,牙印露出:
「小乞丐,那這疤你又作何解釋?」
「不,不記得了,大概是與狗搶食被咬的。」我聲如蚊蠅。
「哦?」他挑起好看的眉眼,俯身狠狠咬上肩頭,「是這樣咬的?」
「還是這樣咬的?」
癢意傳來,陣陣酥麻,我軟得像攤水,攀扶著他滾燙的胸膛。
蘇明宇將我打橫抱起:
「既然你不記得,那我幫你好好回憶回憶。」
屋內熟悉的陳設瞬間勾起腦海深處快要落灰的記憶——這是蘇明宇的老宅!
我迅速拉開抽屜,抓出剪子抵上脖頸:
「大人,前塵往事,我都已忘卻。」
「如今你大權在握,佳人在側,犯不著和我這等低賤小民糾纏!」
「還請莫再羞辱,否則我唯有一死!」
身上動作一頓。
蘇明宇定定地睨我半晌,氣極反笑:「林瑯月,你可真厲害。」
「當年說走就走,一點念想都沒留下。」
「好不容易快將你忘了,你竟又堂而皇之地回來!」
竟越說越委屈。
濕漉漉的小狗眼看得我失神,好一會兒我才找回聲音:
「后來的事你應該知道,我爹被陷害,全家流放,所以……」
「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?」
他質問:「你覺得我不能和你共患難?」
「我就這麼不堪信任?」
滾燙的淚珠砸在我臉上。
我張張嘴正想解釋,卻瞥見虛掩的門外,正站著顧妙雪。
滿眼怨毒。
8
「明宇哥哥,這位是?」
見顧妙雪滿臉疑惑的模樣,我意識到她沒認出我。
這才把心咽回肚中。
也對。
任誰也難以將昔日驕縱成性,明艷張揚的將軍獨女,與眼前這個狼狽的「乞丐」聯系在一起。
她嫌棄地環顧四周。
破舊的茅屋頂,正簌簌墜落粉塵。
「這是人住的地方嗎?」
目光落在我裹著的外袍上時,她眼里立刻泛起敵意,上前挽起蘇明宇的胳膊。
「明宇哥哥,你怎麼會和住這種地方的人來往呢?」
「這種人為了錢可什麼都做得出來!」
她不知道這是蘇明宇的老宅,也不知他曾被人嘲弄的話,自顧自說了一通,全然沒留意蘇明宇鐵青的臉。
顧妙雪斜眼瞥我,輕蔑嘲弄道:
「小乞丐,勾引他人未婚夫婿是娼婦行為。」
「你若缺錢,我給你。」
「以后可別再干這種臟事!」
那個「臟」字被她咬得格外重,令一旁的蘇明宇眉頭緊蹙。
我并未反駁。
畢竟我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將軍獨女。
這里站著的只是個身份不明,窮困潦倒的乞丐,和這些錦衣玉食的權貴,井水不犯河水。
她認為我是哪種人,又有什麼所謂?
于是我乖巧應下,正準備伸手接賞銀,卻被蘇明宇狠狠拽住。
「好啊,為了這點錢,就要和我劃清界線?」
我笑著拂開他的手,將銀錢小心收好:
「乞丐不為錢為什麼?」
「也許對大人來說只是一點錢,但對我來說這就是救我枕邊人的命根子。」
不理會他錯愕的神情,扭頭向顧妙雪承諾:
「既是收了小姐的錢,定然不會惹您不悅。」
「我與這位大人以后再不會相見。」
「預祝兩位白頭偕老,早生貴子。」
顧妙雪輕蔑勾唇:「算你懂事。」
咔嚓一聲。
蘇明宇黑著臉,掰斷了桌角陳舊的燭臺。
9
他怒氣沖沖扭頭就走。
擦肩而過時,壓低聲音,惡狠狠道:「林瑯月,你厲害。」
「在你眼里我就值十幾兩銀子!」
「枉費我日日牽掛你,我真活該,再理你我就是狗!」
我低著頭,掩住心中苦澀。
拿著錢去妙手堂開藥,幾錠白銀出去,回來的只是三兩個銅板。
提著早已涼透的兩碗粥回到家中。
推開門就見娘親暈倒在榻上。
我連忙生火煎藥,兩碗苦澀刺鼻的藥湯灌下,她才悠悠轉醒,顫巍巍抬手撫摸我,厚厚的老繭磨得我臉生疼。
這些日子,為給她治病,我們從北荒逃回京城,遍尋名醫,將值錢物品變賣一空。
家中早已揭不開鍋。
娘親眼里滿是愧疚:「瑯月,都怪娘不中用,連累你了。」
「娘年紀大了,活夠了。」
「別救了,讓我死了算了。」
我的心劇烈抽搐著,面上仍扯出一抹勉強的笑來:
「娘,你瞎說什麼呢,看我好胳膊好腿的,哪里會賺不到錢,你就安心在家養身子。」
「你還沒見我出嫁呢,怎麼就活夠了?」
好說歹說才將她安撫住。
清點完口袋里所剩無幾的銅板,琢磨著出門尋些賺錢的活計。
眼下身份不明,體面的活都輪不上我。
萬幸找到個在碼頭搬沙的黑活。
錢多,日結。
畢竟從小練武,我有的是力氣,只要每日搬得夠多,工錢便足夠我和娘親糊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