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我過來,他便揮手屏退。
我拿胳膊肘杵他:「又幸福了爹,你也是過上好日子了。」
我爹捧著胸口咳了幾聲:「動作輕點,爹病著呢。」
聞言我白他一眼,下手更重了。
「裝什麼呀,皇上身邊有嘗膳太監試毒,怎麼別人沒事就你有事,更何況,你不是早就知道皇上的飲食中有人做手腳。」
他遞的請安奏折看似是廢話,實則在提醒皇上注意觀察身體變化,有人下毒。
所以才想方設法留在皇上身邊,干脆演一出苦肉計,把下毒之事捅破,摒除隱患。
只能怪貴妃運氣不好,自己送上門了。
朝堂之上,貴妃的父親姜丞相為女兒叫冤求情,以頭撞柱嗚嗚哀鳴。
同僚不忍,紛紛為其說話。
皇上就是要趁此機會看清朝臣的站隊,究竟有多少是姜丞相的勢力。
聽完我的分析,我爹眼中盛滿「吾家有女初長成」的欣慰。
「不愧是公主,對皇權爭斗有天生的嗅覺。」
我回敬:「爹,你也不賴,宮斗戲里起碼能茍到大結局。」
啪啪啪——
冷不丁的鼓掌聲把我們父女倆嚇一激靈。
門簾后一襲玄色長袍露出一角。
那人不疾不徐地邁著步子,每向我們靠近一步,我便覺得離死亡近了一分。
「太……太子哥哥,你怎麼來了……」
6
「太子哥哥,你來多久了呀?」
「全部。」
「哈?」
「孤聽到了全部,別試探了。」
「哦……」
蕭懷卿是個聰明人。
君臣父子,綱常有序。
皇上借機試探姜丞相的勢力多寡,他不該涉足其間,更不能有絲毫逾越皇權之舉。
今日之事,當然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我爹為皇上擋了一劫,他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尊敬:「不打擾陸妃休息,兒臣和妹妹有事先行告退。
」
蕭懷卿拉著我腳步生風。
他很急,急著去見某人。
御花園里,瓊花玉樹正盛。
姜晚凝一襲素色羅裙,裙裾隨風起舞,如初綻的蓮花。
她蹙眉凝視著池中輕輕搖曳的荷葉,眉宇間是蕭懷卿最心疼的模樣。
抓在我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一寸,蕭懷卿緊抿著唇,把我拖到姜晚凝面前。
「晚凝,孤真的沒有把玉佩送人,定是被嘉懿胡鬧偷了去。」
那半塊玉佩從蕭懷卿記事起就不離身,姜晚凝要去做定情信物都沒給。
他說,想要別的都行,唯獨這塊玉佩不行。
詭計多端的男人,他不給是因為他真的有。
如今玉佩不見了,姜晚凝醋意大發,說他定是變了心,送給什麼狐媚子了。
不好意思,在下就是那個狐媚子。
「是我偷的。」
蕭懷卿臉色稍緩:「晚凝你看,孤真的沒有騙你……」
他話還沒說完,就被我打斷。
「你以為我偷的是塊玉佩嗎?不,是太子哥哥的心。」
「那麼多年都沒被偷,隨隨便便就被我偷了,不是偏愛是什麼?」
聞言,姜晚凝變了臉色,踉蹌著連退兩步,仿佛被全世界辜負。
以帕掩面,眼眶里噙滿淚花。
她就站在那兒,什麼都不用做,我就想吐。
「你!」蕭懷卿瞪了我一眼,拂袖去安慰那朵受傷的菟絲花。
姜晚凝避開他的觸碰:「太子殿下,你知道的,沒有你的愛,我會死的!」
然后向著荷花池的方向來了個助跑,一躍而下。
不是姐,別人都是說說,你是真死啊。
見勢不妙,我前后腳跟著跳了下去。
撲通——撲通——
蕭懷卿陷入兩難,到底是先救青梅,還是后救妹妹。
答案呼之欲出。
他把姜晚凝抱上岸的時候,水面上已經看不見我的身影。
我任由自己沉入池底,不做掙扎。
一個人的成全,好過三個人的糾結。
隱約聽見宮人的呼救,侍衛趕來把我撈上岸。
一起上岸的還有我兜了一裙擺的珍珠蚌。
之前我就留意到,半夜有太監在這兒撈東西,觀察了幾天發現池底有珍珠蚌。
剛才真是嚇死了,還以為姜晚凝要跟我搶。
她現在終于知道誰才是最「蚌」的,氣哭了都。
蕭懷卿一邊安慰抽抽搭搭的青梅,一邊安排侍衛繼續巡邏。
還騰出空來責怪我:「嘉懿,孤知道你水性好,能不能別添亂占用公共資源?」
不聽不聽,男人只會影響我開蚌的速度。
我甩了甩風濕劉海,擼起袖子把活干。
然后蚌埠住了。
「怎麼一顆珍珠都沒有!」
四五個蚌殼都是空的,有兩個還被人塞了油紙小包。
層層疊疊的油紙打開,映入眼簾的是粉末狀的東西。
蕭懷卿眸光一沉,丟下姜晚凝,大步一跨邁到我身邊。
拍掉我手上沾的粉末,又拽著我去荷花池邊洗了手。
太醫驗過,油紙小包里裝的是曼陀羅粉末。
微量的曼陀羅粉能鎮靜安神、平喘止咳,華佗的麻沸散中就含有曼陀羅成分。
不過,若是服用大量的曼陀羅粉,會導致中毒甚至死亡。
層層油紙包覆之下,流入荷花池的微乎其微,對池中的魚兒和植株沒有什麼影響,所以無人發現。
我和蕭懷卿四目相對,聯想到了皇上。
每次只服用小劑量的曼陀羅粉,短期內反而誤以為身體漸好,長期下來后果不堪設想。
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在皇上的飲食中做手腳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