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聽說殺得干凈,一個都不剩啊!」
滅門慘案令眾食客們唏噓不已。
我和寶兒成了漏網之魚。
一個是罪臣家奴,一個是罪臣遺孤。
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。
徊州待不得,只能想辦法回青陽城找老爺夫人。
他們總歸是寶兒的血脈至親。
我拿了二十個銅板給出城的菜販,躲在菜筐里混出了城門。
當初跟隨小姐嫁來時,是走水路,不過幾日便到了。如今竟叫我輾轉月余。
我們住過最便宜的客棧,睡過城外的破廟,也在山洞中躲過大雪。
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長,我的手指生了凍瘡,腳底也被磨出幾個血泡,有時夜里還會疼得睡不著。
寶兒哭著問我:「阿竹,娘親和爹爹他們是不是去了很遠的地方?都不要寶兒了?」
我不知該怎麼同他解釋。
我替他擦凈面上淚痕,低聲哄道:
「寶兒不哭,是外公外婆想寶兒了,阿竹帶寶兒去見他們。」
可命運總是不如人愿。
當我混入青陽城后,才打聽到——溫家,不見了。
8
賣饅頭的小哥兒說,溫大人被貶,不知去了何處。
或許是見我滿身狼狽,他又說。
姑娘餓了吧?饅頭一文錢,肉包兩文錢,要幾個?
我笑笑,搓了搓凍僵的手,給寶兒買了個包子,自己買了個饅頭。
夜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。
命運待我刻薄。
十年前如此,十年后亦如此。
可我們還活著,日子終究還是要過下去。
家沒了,就再撐個家。
路沒了,就再找條路。
縱然前頭沒有路,一步步走過去,那就成了路。
步子小也好,步子慢也罷,人總是活著的就好了。
至于挑戰皇權,報仇雪恨,那不是我能妄想的事。
天光亮起,我帶著寶兒去了青陽城相臨二十里的永安縣。
因著只是個小縣,管理也松散些,我咬牙將余下的錢拿出來大半賄賂衙役,總算混得一張戶籍。
剩下的錢就拿來做生意。
我在平安巷租了間臨街的鋪面。
此處寓意好,平安平安,只盼從今日日能與平安為伴。
鋪子里面住人,外面起了爐灶,還支了棚子,擺了四張木桌。
就賣魚丸湯。
對面是一家賣雜貨的鋪子,店主是位寡居的嬸子。
閑暇時她總會來我這里閑聊,若是吃飯的客人多了,她也會替我照看寶兒。
是個熱心腸的。
再往西走兩條街,正好有一家捕魚郎,新鮮活魚,價格也實惠。
如此一來,每月除去成本和嚼用,還能攢下些。
9
安穩的日子過得平凡又熱鬧,時光如白駒過隙。
寶兒已在市井中養了三年,長成個六歲的野小子。
整日里招貓逗狗,不見人影。
我時常顧不上寶兒,只好放任他在巷子附近玩鬧,待過幾日便送他去學堂讀書。
清晨,我才支起攤子就有剛入城的老漢和等著上工的食客光顧。
有人問:「聽說從外邊來了個將軍,今日途經此處,可是真的?」
那老漢先是端著碗「吸溜」上一口熱湯,然后才心滿意足道:
「是真,我親眼見了,那馬俊得很,兩位將軍可神氣哩!」
寶兒坐在桌角聽他們吹噓,越聽越興奮。
后來是一刻都忍不得,硬拖著我去看。
正吃飯的食客們笑著說讓我放心去就是。
路本不寬敞,湊熱鬧的人也多,閑閑散散地聚攏在一起。
我和寶兒只能站在末尾。
遠遠地瞧見一老一少兩人身著鐵甲,腰側佩著玄虎寶刀,乘于駿馬之上。
英姿颯爽,好不威風。
「娘,我們再去前面些。」
寶兒拉著我在人群中穿梭,趕在將軍出城前繞到了前頭。
我只顧著跟上寶兒,對這樣的場面并無興趣。
待我不經意地抬頭看去,狠狠驚了一瞬。
那位年輕將軍雖然面色冷冽,但模樣像極了二公子——宋聲。
但這人氣質與二公子大有不同,黑了些,也瘦了些。
可天下模樣相似的人甚多。
我收了心思,不敢多想。
直到他們走遠了,我才回過神來。
「娘,我也想當將軍!騎大馬,配大刀!」
我按捺住心中的躁動,帶著寶兒回了鋪子。
「想當將軍可以,但要先讀書識字,不然戰報都看不懂還怎麼當將軍?」
「那我要讀書!」
我笑著點頭:「好,過兩天就送你去學堂。」
聞言寶兒眼睛亮晶晶的,開心地亂蹦。
寶兒聰慧,若不是出了那樣的事,三歲已啟蒙。
現在快七歲了還大字不識幾個。
只因筆墨紙硯于百姓而言樣樣不便宜,是一筆不小的開銷。
我暗暗盤算著這些年攢的家底,是時候送寶兒去學堂了。
隔壁家蘭姐的丈夫在鎮上一家學堂做工,也算是條門路。
她滿口應下:「我今晚跟他說說,你放心,這事不難。」
「事成之后我請你吃飯。」
蘭姐大咧咧笑道:「那我可要宰你一回了。」
10
「桑娘子,要兩碗魚丸,我的那份老樣子,另一份莫放蔥。」
「哎,您稍坐。」
我將手上面粉擦凈,伸手接過食客遞來的食盒。
這人是常客,名字叫楊懷,好像是青陽城的守備軍。
我數足了丸子,放入滾水中攪動,繼續和他閑聊。
「楊小哥今日怎麼不吃了再走?」
「嗐,起遲了兩刻,來不及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