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文宣冷靜地操辦了喪事,回隨州丁憂三年,將季老爺的靈位送進宗祠。
第一年,他帶我去了我想去的地方。
季文宣去拜了大大小小的廟宇,為我求來無數的平安符。
第二年,我的身體就不足以支撐奔波了。
他帶我回到我們初見的宅子。
這里依舊偏遠,鮮有人至,他把丫鬟小廝都遣退,自己一個人里里外外地收拾。
丁憂期間,不做官,不赴宴,不應考,不婚娶。
他在這個宅子里掛滿了紅綢,為我量身定制了一襲嫁衣。
與我拜天地,入洞房。
滿目紅色,十分喜慶,我靠在他懷中,疲憊地閉上眼睛:「勸不住你,讓人發現了,你還怎麼做官。」
季文宣抵著我的發頂:「比起做官,我更想以季文宣的身份娶你。」
我的唇角勾了勾:「在我的那個世界,我們這叫結婚了,我該叫你老公。」
季文宣的眼睛紅了一圈,淚花盈在眼眶里,要掉不掉。
我看不見,低低呢喃:「有家了。」
我感覺身體越來越輕,感知不到什麼了,耳邊卻還有縹緲的聲音。
「好想去你的世界。」
番外
許見歡死在季文宣的懷里。
她太瘦了。
兩個月前量身定做的嫁衣,兩個月后穿上就撐不起來。
季文宣把她抱在懷里都覺得硌得骨頭疼。
在確認許見歡的氣息沒有了之后,季文宣的意識停滯了一段時間。
等他有清晰的感覺之后,便感覺到心臟驟縮地疼,眼前一片模糊,眼淚掉下來,把許見歡的頭發都弄濕了。
他自己都不記得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。
有印象的還是他從人伢子手里把她救回來,跟她說受委屈了。
他明明答應她等到機會就把她送走。
可是他沒做到。
在后期, 其實他已經有了許多機會把許見歡送出去, 可他都沒有。
怕她獨自一人在外面受委屈, 怕她被人欺負。
他舍不得。
可把她留在身邊, 也依舊沒讓她過得舒服。
他需要隱忍時,她跟著吃苦。
他終于出頭了,她的身體卻垮了。
季文宣以為自己已經完成了蛻變, 不再是從前那個單純又愚蠢的少年人。
可他還是很晚才查出她的身邊仍舊有害她的人。
那個婢女分明是她救下來的人, 卻仍舊在她的藥上動手腳。
每天改動一點劑量, 診不出來。
若不是季夫人死得太嚇人, 這個婢女也不會因為害怕露出馬腳。
無所謂她的借口理由是什麼,是季夫人要挾還是利誘。
季文宣沒聽完就把她殺了。
替季文樓做官這些年, 他殺了很多人, 官場立場不同便是政敵,他殺的人中或許還有好人。
許見歡會因為濃郁的鮮血反胃,他已經習以為常。
所以,在許見歡氣色轉好, 身體仍舊虧損的時候,季文宣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殺孽太重, 不悌不孝,影響了許見歡。
他拜遍京城大小廟宇,為她祈福。
有所求的人太多, 寺廟里太多像他這樣的人。
只有法善寺的住持提點了他幾句。
他滿懷希望地帶許見歡過來,卻得到了一個令人絕望的結論。
至此, 復仇,他不想了。
出人頭地,也毫無意義。
他只想好好陪著許見歡, 就如同她陪著他的這些年一樣。
回府之后, 他親手送季老爺上路, 心里并沒有什麼波瀾。
親情, 這種感情他早就沒有了。
他得到了時間陪著許見歡走完最后一段路。
她成了他的新娘,死在了他的懷中。
季文宣忽然覺得天地寥落,萬物可悲。
于是他躺在她的身邊, 服下毒藥, 握緊了她的手。
意識無限下墜, 最終歸于虛無。
他沒有看到, 他所求得的平安符都在此刻亮出光芒。
等他再醒來時,他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。
會移動奔跑的鐵盒子, 還有會說話的方塊。
天氣很熱,季文宣穿著層層疊疊的衣服,讓他起了一身的汗。
有人圍著他, 舉起了方塊對著他,問他在 cos 誰。
季文宣怔了片刻,腦海中乍然清明, 意識到了這里是哪里。
他分開人群跑出去, 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,就看見路邊一個人偶拿下了熊頭。
露出里面的略顯稚嫩的臉。
汗水浸濕她的頭發,臉色有些發白,看起來不太舒服。
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, 朝季文宣看過來。
四目相對,一眼萬年。
許見歡對他笑:
「季文宣,歡迎來到我的世界。」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