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夫人對季文宣的厭惡不再隱藏,只給我們吃食,銀錢一毫一厘都不給。
季文宣有時會望著我單調的發髻發呆,后來在房間里削了很久,給我做出了一根木簪。
他給我別到頭上,對我說:「再等等。」
季文樓不喜歡讀書,但他喜歡做官的威風感,意氣風發地走馬上任,但并沒有持續多久,他膩了這種感覺,對官場感到厭煩,又想要回自己的羽毛,飛出牢籠。
他來找季文宣說:「我就看不上這種溜須拍馬,人情世故。」
他看向我,企圖從我這里尋求認同感:「盡歡是不是也不喜歡?」
「奴婢不敢妄言。」
我倒了茶便走,聽到他在后面問:「她是不是不喜歡我?」
季文樓是單純的,單純得讓人嫉妒,他可以肆意妄為地天真,他的身后永遠有人為他兜底,所以他可以做一個簡單的純良的人,大大方方地跟季文宣說,父母的錯失怪不到季文宣頭上,他仍舊當季文宣是他的弟弟,理直氣壯地享受季文宣給他帶來的利益。
季文宣等到了他等的時機,季文樓對他大吐苦水之后,要他幫忙。
來京城后季文宣的住處便是季文樓院子里的偏房,起初是為了替考行事方便。
如今依舊方便行事。
季文樓喬裝打扮在外面尋找自由,季文宣偽裝成季文樓在官場中沉浮,在夜間又悄無聲息地換回自己的身份。
今年的雨水格外多,有的地方堤壩決堤,村莊農田都被淹了。
季文宣也比往常更加忙碌。
深夜回來的時候,他被季夫人喝令下跪。
她碰到了在茶樓跟一群公子少爺混在一起的季文樓。
她自然認得出自己的兒子。
也知曉了這些日子以來季文宣跟季文樓的交換。
天空飄著雨絲,季文宣跪在庭院里,對季夫人說:「我只是想替大哥分憂。」
「你當我不知道你藏的什麼禍心!」
季夫人指著他,氣到站不穩:「你該死!」
「是,我該死,可我只是一心想光大季家,絕沒有私心。」
我躲在廊檐后面,看著他乖順地承受季夫人的怒火,但我知道他是高興的。
他成了季文樓,官場里的季文樓,季家的季文樓,季家需要他,季夫人就再也奈何不了他。
等人群散盡,他還被季夫人罰跪在院子里。
我撐著傘走到他身旁蹲下,他仰起頭,隨著我的蹲下,視線緩緩下移。
「外面冷。」
他對我說,我摸了摸他的手,那才是和冰碴子一樣涼。
「你也被她罰跪了,心里記上了嗎?」
他就笑了,我也跟著他笑。
他悄悄抱怨:「你怎麼不心疼我?」
我握著他的手給他哈氣:「吹吹就好了。」
他在我面前還是季文宣,一旦出了我們的房門,他就變成了季文樓,張揚開朗,氣宇軒昂。
我看著他駕輕就熟地做出別人的樣子,心中只覺得好笑。
季文樓那副樣子在我看來有些傻氣,但他做出來就伶俐得很。
他本天資過人,在官場里仿佛魚入大海,恣意暢游,官位節節高升。
季文樓閑時想過回過去玩一遭,季文宣并未阻攔,只過了半日季文樓就回來了,更加復雜的工作,陌生的面孔,聽不明白的話語,他待了一會兒就再也不想回去。
左右世人都知道那是他季文樓,他又何必那麼勞累。
10
季文宣替季文樓為官一事被季老爺知曉,他卻并未指責,只是默認。
有一日我起來發覺院子里的下人少了許多。
季文宣為我解釋:「人多眼雜,清靜點好。」
可是沒過多久,季夫人便送來一個貌美婢女。
季文宣的神情冷漠:「我這不需要你伺候,你回去吧。」
婢女臉色一變,瞬間泫然欲泣地跪了下來:「是奴婢哪里做錯了,奴婢改,少爺不要把奴婢趕出去。」
「我不喜歡別人伺候。」
她還是跪在那里,甚至瑟瑟發抖起來:「求少爺不要把奴婢趕走,管家會把奴婢發賣了的。」
她縮在那里小聲哭泣。
這個時期制度森嚴,奴隸沒有任何話語權,生死存亡,是去是留,全憑主子的意思,而被發賣了的下人,下場……
思及此,我對季文宣說:「既然是夫人送來的,肯定周到體貼,大少爺身邊還缺體己人呢。」
季文宣看了我一眼,點了點頭:「也對,去大哥那里吧,我這里不需要人。」
婢女臨出去前,感激地看了我一眼。
我雙手撐在桌上面對季文宣:「她這是什麼意思,離間我們倆?」
現在季文宣越來越得季老爺青睞,這也就意味著他越來越礙夫人的眼。
可眼下的季文宣,已經不是她能隨便動的人。
若季文宣身上磕著碰著,她的親兒子少不得也要遭點罪才能糊弄官場里的那群人精。
他帶著點笑意打趣:「小心為上,見歡可要護好我的清白。」
說著,他的眉頭皺起來,似乎想到什麼事。
我坐在他身邊喝茶:「怎麼了?」
「最近朝中不少大臣有意跟,跟季文樓說親……」
我的動作一頓:「那,到時候娶親的是你,還是季文樓?一旦成親,你跟季文樓換身份的事不就很容易暴露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