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起來,膝蓋瞬間襲來一陣刺痛,讓我踉蹌了幾步。
「沒規矩。」
季夫人說了一聲,季文樓指了兩個人:「沒點眼力,還不快拉出去,別在這里礙眼。」
他話音落下,就有兩個女婢攙著我出去。
我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間,撩起裙擺,察看自己的膝蓋,還是很疼,我輕輕地吹了幾口氣,涼氣拂在上面,略微緩解了一些疼意。
隨后就把自己藏在層疊的陰影里。
季文宣回來的時候,我縮在床上睡著了,連鞋都沒有脫。
我感覺到他在給我脫鞋,就睜開了眼睛,含含糊糊地問他:「回來了?」
他嗯了一聲,將我的鞋規整地擺好。
這個時候他就恢復了他原本的樣子,不緊不慢,張弛有度。
我坐起來揉了揉眼睛,忽視腿上的痛感,問他:「季文宣,我們能離開這里嗎?」
「會的,不過不是現在。」
他掀開我的裙子,我猛地往回縮腿,被他扣住了腳踝。
他看了我一眼,溫和卻不容拒絕:「給我看看。」
大雨傾盆而下,雨水砸到樹葉上,屋檐上,地上,讓整個世界都嘈雜起來。
我對著他的眼神,慢慢松開了手,他坐到床邊,低頭吹向我的膝蓋,那股氣拂過我裸露在外的肌膚,帶起一陣酥到心尖的癢。
「不要瞞著我。」他的手指輕撫在我青紫的膝頭,十分輕柔,「以后遇到這種事,一定要告訴我。」
他抬起眸,眼中的認真讓我心頭一顫,便打趣他:「怎麼,你要先記賬,回頭讓她們跪回來?」
對于現在的我們,這種說法是苦中作樂。
所以季文宣也只是對我笑了笑,并未應承下來。
我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,也沒有注意到季文宣垂眸掩下的目光,點漆的眸子透著的冷意讓他像是另一個人。
8
京中還記得季家的人不多。
回京之后,季文樓跟季文宣以雙生子身份示外。
長子季文樓資質出眾,有望高中。
次子季文宣才疏學淺,一事無成。
季文宣替季文樓去參加了會試,殿試。
榜單出來時,季府出去了三駕馬車,沒人在意我和季文宣,我們就偷偷溜了出去。
街上很熱鬧,他給我買了很多小玩意,我的頭上插了一根又一根簪子,步搖,墜得我腦袋都重了起來。
「夠了夠了。」
我躲開他的手,他望著手里的碧玉簪,眼里透著惋惜。
我對著店里的銅鏡看,滿頭珠翠,襯得我的頭又大又閃,不由得低聲埋怨他:「長得那麼好看,怎麼審美差成這樣?」
「你說什麼?」
我扭頭對著他,指著自己「琳瑯滿目」的頭,問他:「你覺得這樣好看嗎?」
他端詳了一會兒,道:「卿卿甚美。」
我的臉一紅,轉開頭,重新看向銅鏡,鏡里的人臉頰羞紅,唇角微微勾起。
我給他挑了一個金紋面具,戴在他的臉上,他一半的臉就被藏了起來,只露出殷紅的嘴唇和精致的下巴。
我們兩個,一個戴著怪異的面具,一個把頭裝扮成樹杈,走在路上惹人頻頻回頭。
走完一條街,街的盡頭是擁擠的人群,人群望向的是長長的布告。
我下意識頓住腳,拉著季文宣離開,卻沒能拉動他。
他望著那兒,出神了許久,才說:「去看看吧。」
季文樓三個字像是嵌在榜單上一樣,季文宣也像是被釘在了布告前。
有來遲的榜下捉婿的老爺,過來問:「小友姓甚名誰,在榜單何處啊?」
季文宣對著那人低聲說:「慚愧,名落孫山矣。
」
我的心瞬間被揪緊,想不顧外人的視線抱住他,可他說完之后,拉起我的手離開了這個地方。
速度之快,好像身后有洪水猛獸在追趕著我們。
我小跑地跟著他,過了好長時間,他才停下來,扶著墻張嘴喘氣。
「季文宣。」
我叫他,他放空的雙眼漸漸聚焦,落到我身上,輕聲回我:「嗯?」
他一下回了神,松開了我的手,問我:「弄疼你了是不是?怪我……」
我抱住他,緊緊抱著他:「不怪你,你沒有錯,你一點錯都沒有。」
嘴巴張張合合,翻來覆去也只有這幾句話,除了這些,我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。
還能怎麼安慰他,再怎麼說都太蒼白無力。
苦讀多年,只為別人做了嫁衣。
好像有一只手扼住了我的喉嚨,用力地擠壓我可以呼吸的空氣,讓我感到一陣一陣的窒息。
季文宣摸了摸我的后背,反過來安慰我:「我不難過,你別擔心。」
有時我覺得越發看不透季文宣,分明一開始他還能在我面前哭出來,可現在,我心疼他的遭遇,他反倒過來安慰我,仿佛受委屈不是他。
這些年來,他越發沉穩了,也越發叫人看不透。
回到府里的時候,門匾上,屋內大院都掛滿了紅綢,人群來來往往,人人臉上都帶著喜色。
我和季文宣逆流進去,平靜的臉色和他們格格不入。
錦屏走過來,對著季文宣說:「夫人叫你們過去一趟。」
我攥緊了他的手,他沒有回頭看我,只是默默握緊。
季夫人屋里擺了兩個小箱子,門被關上,她的眼皮沒抬一下:
「拿了東西就走吧。」
兒子高中,她風光無限,往日冰冷的語氣都和緩了幾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