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過一會兒,門被推開了,床邊站了一個人,他卻遲遲沒有動作,只有靜靜的呼吸聲。
「季文宣。」
「嗯。」
他答應下來,坐在床頭,伸手揭開了我身上的被子,在我肩膀暴露的一剎那,他的手停了,我聽到一聲哽咽。
「對不起。」
他跟我道歉,蜷縮在我的身側,臉頰就埋在我的頸肩:「對不起。」
他一遍一遍地向我道歉,我摸上他的臉頰,手里一片濡濕。
「我早該讓你離開的,你早點離開,就不會……是我太蠢了。」
他紅著眼睛跟我道歉。
「我不知道,不知道母親會誤會,還不相信我的辯解,我……」
我抓緊了他的衣角,低聲呢喃:「……我想回家。」
可我找不到回家的辦法,天方夜譚一般的穿越,而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。
饑寒交迫三天,我太累了,躺在這張溫暖的床上,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了。
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,季文宣坐在我身邊,那雙泛紅的眼睛愧疚地看著我。
一個婆子推門而入,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藥汁。
「少爺,正室生子前,婢子不能有孕。」
季文宣端過來,讓她下去,她卻穩穩地站在那兒,垂眸順眼,好像根本沒有聽到那句話。
我坐了起來,從季文宣的手中端過那碗藥汁,有短暫的阻力。
「給我吧。」
我認清了,眼下的我跟季文宣都沒有反抗的余地。
現在的我只能以季文宣的通房丫鬟身份生存。
哪怕誰都知道,昨夜的我跟季文宣什麼都沒發生,但今天的我依舊要聽他們的安排,喝下這碗避子湯來表明對那位季夫人的低頭順從。
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頭。
他才慢慢松了手,我將藥汁喝完,婆子端著碗離開了這個房間。
只有我和他相顧沉默,良久,他撫上我的臉頰,摩挲著我紅腫的眼睛:「你好好養病,我找到機會就送你離開。」
頓了頓,他嘆出一口氣:「只是現在,委屈你了。」
比起初見的溫潤脾氣,他現在的眼中似乎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。
我沒有怪他,若是沒有他把我從后山帶出來,我早就餓死了也說不定。
若這個世界跟我熟知的封建王朝相似,我一個黑戶,還是個女生,人伢子那里姑娘麻木的神情,后背的鞭傷都提醒著我,我要在這里生存,是地獄模式。
5
我不再以客人的身份居住在這個宅子里。
下人對我身份的轉變沒有表現出一點異樣,在態度上一如往常,一如往常地恭敬冷漠,只是在季文宣的房間空出了我的位置。
自我回來之后,來這里的先生換了一個人。
從前給季文宣上課的先生敷衍無比,季文宣多問幾個問題,先生便會不耐煩。
而現在這個先生傾囊相授,每日清晨到晌午,都是季文宣上課的時間。
我時常陪在他身邊聽先生講課,卻不免感到疑惑。
之前他讀書,我能看出來他樂在其中,現在他好像渾身都壓抑著一股狠勁,像是要以書為刃,磨亮利刃后再用這柄刃摧毀什麼。
我想知道季文宣對他的母親作出了什麼妥協,她為什麼同意讓我繼續留在這里,又為什麼愿意讓季文宣真正地去讀書。
我問過他,季文宣總是不著痕跡地將話題移開,要麼是在我耳后別一朵小花,要麼喂過來一小塊精致的點心。
常常出去一段很長的時間。
回來后便是一副毫無氣色的冰冷模樣,仿佛被抽去了精氣神。
我在門口迎接他,他下車的時候眼中一點光亮都沒有,見到我后勉強勾起了唇角,接著就將我牢牢摟在了懷里。
力道之大,像是要把我融進他的骨血里。
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,似乎要把所有的郁氣一并排出來,再看向我的時候,臉上就是慣常溫和的笑容。
沒過多久,府里的下人就得到了賞錢,是季府主家那里賞過來的,季大少爺季文樓考過鄉試,季老爺高興,季府上下都有賞。
腦海中電光石火。
一個想法突然竄了出來。
等我回神后,我意識到我在飛奔。
季文宣獨自一人站在一堵院墻前,墻上爬滿了凌霄花,花已經萎敗了不少,他掐下一枝拿在手里,指尖上染上汁液,他垂眸隨意擦去,臉上只有冷漠。
他聽到腳步聲向我看過來,唇角泛起了點笑意。
「季文宣。」
我在距他三步外停了下來,氣喘吁吁。
「怎麼了?跑得這麼急?」
他走過來,拉過我的手,將花枝放在我的手心中,細致地為我擦汗。
「季文宣,你是不是,你是不是去替考了?」
他為我擦汗的手頓住,臉上的笑意也有剎那的凝滯。
「你是不是去替季文樓考試了?」
6
我抓著他的衣服,像是抓著一根救命稻草,心里期盼著他給我一個否定的答案。
我知道他多喜歡讀書,讀書是他昏暗壓抑生活里的救贖,他想要考取功名,出人頭地。
他怎麼甘愿成為一道見不得光的影子。
如果是我熬過痛苦的高中,辛苦熬來的成績被人摘了桃子,我會瘋的。
他眼中一抹柔色:「沒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