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秦昂之一杯酒下肚,逐漸上頭。
他扒拉著辛思來的肩膀,醉眼迷蒙地說:
「我年少時,也聽聞過葉少卿的名字。
「人們都說他從不冤屈任何一個好人,心如明月,鐵骨錚錚。
「我那時候年紀小,心生向往,便立志將來也要入朝為官,一定做得比他好!
「可惜緣慳一面,我永遠都不能當面跟他比一比了。」
我失笑:「你身在御史臺,跟一個大理寺的比什麼。」
秦昂之大概真的醉了,咬牙切齒道:「當年我去過大理寺,他們婉拒了我,真是有眼無珠!」
「對!」辛思來附和道,「有眼無珠,居然差點埋沒你!」
我似乎也有些醉了,看著他們,似乎看到了我父親當年的模樣。
他們都是越身處黑暗,一雙眼睛越是明亮的人。
14
秋衣漸染時,我回永州祭奠父親,辛思來也要重回邊關。
秦昂之百忙之中抽出空來送別我們。
他囑咐我:「回去也要好好練字,你那字,真的太像個地痞流氓了。」
我:「你就不能不提這茬嗎?」
他擺擺手,又去看辛思來。
想了半天,發現沒有什麼可囑咐的,最后憋出一句:「你活著回來就行,別死了。」
辛思來:「我謝謝您。」
秦昂之完成任務般跑了,御史臺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他做。
辛思來一身戎裝,銀甲銀槍,英氣逼人。
想起他往日種種,我忍不住感慨:「你原來真的是個將軍。」
他一下臉黑了:「你這是什麼意思,靖遠侯的爵位,都是我一刀一槍拼回來的!」
我拿出他的玉佩,還給他:「辛小侯爺,就此別過,物歸原主。」
他白了我一眼,沒有接:「得了吧你,以后遇到麻煩,繼續拿這玉佩來找我就行。
」
我立刻喜滋滋地收好:「那就祝辛小侯爺旗開得勝,平安歸來,長命百歲。」
他翻身上馬,揚鞭而去。
這段日子恍如一場夢。
聚散有緣,我們三個,也許從此明月天涯。
番外一
邊關總是多黃沙,辛思來最初不習慣,他是京城里嬌生慣養長大的少爺。
但他其實是出生在驛站中。
那年父親戰死,母親從邊關扶靈回京,太過勞頓,在驛站早產生下了他。
母親給他取名思來,是為了紀念父親。
昔我往矣,楊柳依依。今我來思,雨雪霏霏。
就像兄長的名字,念回,是母親盼望父親能平安歸來。
只是母親身體一向不好,在他九歲那年,他只剩下了兄長。
兄長如同他的父親,雖然常年不在京城,但家書從未斷過,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問一問。
可他還是覺得很孤獨。
后來他十三歲,兄長終于回家。
他每日興高采烈地圍著兄長轉,可兄長總是滿臉愁容。
家里來人議事,兄長會讓辛思來出去玩,說:「大人的事,小孩子不要管。」
可我不是小孩子了!辛思來總是這樣想。
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小孩子,他決定,將兄長房里的酒搬出來喝光。
那日下雨,兄長在書房議事,府里也沒什麼人走動。
辛思來拎著酒壺,學著大人的模樣,想要喝得瀟灑恣意。
可幾杯酒下肚,他只覺得自己輕飄飄,全然忘記自己為什麼喝酒。
他暈頭轉向地跑出去,一不小心,腳滑摔進了水池。
水池本不深,但對一個喝了酒的孩子來說,也足夠致命。
他浮浮沉沉,呼救也沒有人聽見,只能咕嚕咕嚕不停嗆水。
就在他絕望地以為自己這次要死了的時候,一只手從天而降,將他從水池里拉了上去。
拉他上去的是個從沒見過的小姑娘,救下他之后,頭也不回地走了,十分高傲。
那段時間府里來往的人很多,也許是誰家的千金,可他幾次詢問都沒有結果。
之后家中再遭變故,他也沒有心思再去找那個小姑娘了。
他只記得,那個小姑娘為了拉他上去,右手手腕被池邊的石頭劃傷,流了那麼多血,她卻一聲不吭。
邊關十二年,風霜刀劍催著人長大。
他沒有辜負父母和兄長,一刀一槍重新掙回靖遠侯的爵位,在邊關出生入死,讓靖遠侯的名號穩穩立于軍中。
朝不保夕的日子過慣了,他也就再沒記起過那個曾救過自己命的小姑娘。
直到十二年后回京述職,順便準備成婚。
婚事是母親還在世時定下的,是她的閨中好友的女兒,名喚斐兒。
可惜他的未婚妻并不中意于他,婚前與人私奔。
辛思來聽聞之后,也只是笑了笑。
將軍難免陣前亡,他的父親和兄長都是陣前戰死,他并不覺得自己能長命百歲,何必耽誤人家姑娘。
只是他在京中閑得無聊,難得有樂子,特別想看看。
秦昂之曾直白地評價他這種行為,犯賤。
他關了張書生,跟著趙斐兒。
居然讓他發現了救下趙斐兒的那個女人,手腕上一模一樣的疤。
他記不太清那個姑娘的樣子了,可那道疤卻忘不掉。
他找人查了葉臨云的來歷背景,很輕易就查到了葉徵的名字。
那個曾經對他說「問心無愧,事過無悔」的葉徵,曾經多次出入侯府,只為了幫兄長洗脫冤屈的大理寺少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