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姐仍然像蒙在鼓里般天真。
我心里嘆了一聲,俯身再拜,行了個大禮。
「世子殿下。」
是了。
眼前的二人,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貴女與公子。
而是河東郡王膝下的一子一女,圣上親封的郡主與世子。
我拉了拉小姐的裙角,示意她和我一起行禮。
然而小姐的眼卻亮了起來,用興奮的眼神打量著世子。
世子輕笑一聲:「小丫頭,見了本世子也不怕。」
小姐道:「是世子殿下待人溫和,不似有些人仗勢欺人,所以我一點也不怕。」
世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她和身后的蓮華郡主。
緊接著,向小姐伸出手,做出邀請的模樣。
「本世子準備泛舟湖上,不知小姐可愿相隨。」
小姐看了一眼我,我朝她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。
小姐笑了,朝我輕輕眨了右眼。
她將柔荑放在世子的手上:「小女子榮幸之至。」
而后他們便一同走了。
小姐這一去,一晚上都沒回來。
我被迫留在詩會別苑中,一整夜沒合眼。
直至天明,小姐終于回來了。
她換了一身新的粉嫩衣裳,身上帶著惑人的香氣,眉眼都舒展開了。
我猶疑著該不該問出口:「小姐……」
小姐卻笑了笑,依舊鮮活靈動。
「放心吧鶯兒,我很好!」
她一臉興奮地跟我分享閨中事,沒有注意到我的臉色驟然失了血色。
良久,我緩緩道:「小姐,這件事情不能讓家主知道。」
「他知道了又怎麼樣?」小姐滿不在乎。
「封建王朝下,再得寵的金絲雀也比不過翱翔九天的鳳,我注定要沖破這牢籠,走向寰宇!」
7
小姐說到做到。
從那日起,她開始廣泛出席各種詩會。
曲水流觴一詩一詞贏得滿堂喝彩。
金翟宴上的驚鴻舞引人驚嘆連連。
河東郡的貴胄名流之家都談論起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「賀七小姐」。
小姐每日忙得腳不沾地,連小臉都瘦尖了些。
她早上要和蘇公子泛舟湖上,中午要和郡守公子飲茶作詩,下午要和都尉副使秋獵,晚上還得抽空做個日程表。
小姐在自己那張寫滿各種俊才的日程表上勾勾畫畫。
她埋頭道:「鶯兒,果然當海王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!」
在小姐面前,我一貫是寡言的。
此時也不例外。
她也習慣了,自顧自地念叨著。
「穿越還是有點好處的,畢竟白賺了一副漂亮皮囊,還能和各種小哥哥談戀愛~
「只可惜啊,古人還是太保守了,每次只是拉拉小手——」
聽了她的話,我正在繡花的手一頓。
尖銳的針尖刺破食指,冒出一滴血,掉在了繡面上。
這幅刺繡就這麼毀了。
我忍不住勸說:「小姐,家主一向不允許家中女眷如此張揚……」
還未說完話,便被小姐打斷了。
她揮了揮手:「鶯兒,你老是說這些,我耳朵都起繭子了!但人生苦短,何不快活享受一些呢?」
她笑著把臟污了的刺繡奪過去,揉成一團丟了。
「人生得意須盡歡,莫使金樽空對月啊……這首詩,難道你忘了嗎?」
「小姐說得對。」我低頭擦拭血跡。
小姐從詩會回來那日……我的心中一直不安。
我總覺得,她并沒有我想象中那般簡單。
果然安穩日子沒過多久,麻煩就一波一波迎來。
九月初九,重陽日。
小姐不甘寂寞,爬上了馬夫的床。
8
事情敗露那日,我剛巧被家主叫去主院。
穿過重重長廊,高得不見天的磚墻投下暗影。
庭院里,婢女都梳著高髻,頭戴金步搖,矜貴地昂起纖長的脖子,做出和外院婢女不一般的情態。
我頭也不抬,卑躬屈膝地走到了長廊最深處家主的房間。
「進來吧。」
我沉默進屋,俯身行了磕拜大禮。
「家主。」
「七小姐最近怎麼樣?」
「小姐正在籌備下次的枕花宴。」
「也好,下月的枕花宴有國公府的世子來,你盯緊些。」
「是。」
「算算日子,也快三個月了,她尚是完璧之身?」
「是。」
「呵。」家主輕笑一聲,手中把玩的骨頭似透亮的玉,仔細看,還鐫刻著奇怪的字符。
「你看得緊一些,這些穿越女,總是不安分。」
我沉默著,俯身再拜:「家主,如若無事,奴先退下了。」
然而,自上方投下一抹居高臨下的目光。
「鶯兒。」
家主叫人時總是咬字不明。
「你當真不后悔嗎?」
我顫抖了下,垂首以頭抵地,落下鏘然一聲。
「奴不敢。」
「罷了。」家主嘆了一聲,「既是當初答應萋萋的,我便不會動你。」
「你起來,自己回去罷。」
「是。」
我慢慢起身,像個木偶般走出屋子。
一路沿著長廊回去,直到又看見了熟悉的景象,才恍然松了一口氣。
后背沁出許多汗,黏膩而冷,像被蛇爬行過一般。
我想著家主的話,打算回去再給小姐提提醒,免得她真的被吃得骨頭渣也不剩。
誰知,路過一旁馬夫房時,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叮嚀聲。
這聲音,很熟悉,是我日日夜夜所聽著的。
我渾身血液都涌上腦中。
一個箭步沖上去,掀開馬夫房的簾子。
臥榻之上躺著的,居然是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!
9
小姐衣衫不整地從馬夫房里出來。
我終是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,也怕自己的驚叫聲惹來更多非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