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堯諶一震,劍直接脫了手。
他哀著神色:「我不會……」
隨即又向我伸出手,「我只是,想來接你回家。」
昔日的明月就在眼前,求我入懷。
我心頭泛起不可置信、疑惑、驚懼,更多的是迷茫。
謝家門楣之高,而我只是個小小縣丞之女。更別說我流亡多年,早就是浮萍之身。
年少的春思像熄滅了的燭火,在謝府半年的時光更是我偷來的一個幻夢。
夢境散去,我和謝堯諶之間隔著的,是一道天塹。
我說:「欺瞞在先,是驚聲不對。我愿受一切懲罰,只求貴人高抬貴手,放過無辜之人。」
13
謝堯諶沒再說話,一片沉默之中,我快要落下淚來。
良久,腳步聲響起。
謝堯諶緩緩走向了我,帶著那日上府衙一般的決絕。
他斂著神色,語氣依舊堅定。
他說:「初見你時,你未及笄。小小的姑娘,一笑起來讓我覺得天都亮了。你去了好多次菩薩廟,我就悄悄跟在身后。聽見你在佛前念我的名字,我開心得直跳,卻被老僧當作狂徒打了出去。」
他笑了笑,又說,「我等了又等,就等著你及笄后,帶著聘禮來娶你。上門的禮儀我練了又練。可我從戰場回來時,卻聽聞你家遭了難。」
他停了一下,有些哽咽,「我殺遍了犬戎,又掘盡十方營地,可還是找不到我的小姑娘。」
我早已驚在原地,任由眼淚直流。
可謝堯諶還在繼續,「前幾日回府,卻聽聞我已有了妻子。我當時只想立刻提劍去殺了那個不長眼的。可看見是你的那一刻,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?」
謝堯諶突然話鋒一轉,冷冰冰地說道,「可你居然不愿嫁我,還連夜逃了。
」
他冷笑一聲,語氣危險,「還敢跟其他臭男人卿卿我我!宋驚聲,我也要去求菩薩,讓她剮了你這個負心娘!」
我擦了擦眼淚:「你在胡說什麼啊?」
謝堯諶卻不欲多說,直接一把扛起了我,往山下走去。
雅白見狀,驚叫道:「謝二!你放開我妹妹!」
謝堯諶看她一眼,語出驚人:「大嫂,鬧夠了就早點回家吧。我大哥昨天摔壞了頭,什麼都想起來了,現在正在家里哭呢。」
雅白臉色訕訕:「真他媽的活該!」
14
謝堯諶一路帶著我回到了府上。
我怎麼打他,踹他,他都不肯松手。
他沉默如松,抱著我的手卻在微微顫抖。
我仰天長嘆:「這叫什麼事啊!」
我本以為回了府,族中眾人定會有所異議。
可府上卻安安靜靜,仆人見我目不斜視,如同我當假冒夫人那時一般。
就在我疑惑之時。
一位俊俏的公子探出頭來。
模樣和謝堯諶有著七分相似,只不過與謝堯諶的沉穩不同,他臉上帶著幾分玩世不恭。
「你不知道,當時老家伙們吵吵鬧鬧,謝二提著劍就上了堂。他說他不同意就來和他過過招。」
我頭疼,謝堯諶這性子還是一點沒變。
「那沒人管他嗎?老夫人呢?」
謝堯安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:「呃……阿娘提著威遠棍在他身后,說不服氣也可以來和她過過招。」
「那你們謝府,還真是,一脈相傳啊。」
「還行還行吧。」
謝堯安停了一下,又小心翼翼地說,「那弟妹,你可不可以幫我勸勸雅白啊。」
我想起那日,他攙扶著懷孕女子的手,而溫雅白那個笨蛋卻被鐵鏈鎖著在后面走,氣不打一處來。
我冷著聲音說:「勸不了一點。她已經找好如意郎君了。馬上打算成婚了。」
謝堯安的臉色瞬間就變了,他踉蹌著后退兩步。
「不……她怎麼會……」
說罷,他不顧受傷的身體,沖出了門外。
15
我眼睛一酸,早知今日,何必當初呢。
如玉擊泉的聲音響起,帶著幾絲無奈。
「怎麼又哭?」
我抬眼,是端著一盤子點心的謝堯諶。
是了,把他給忘了。他不也有未婚妻的嗎。
我沖他一哼:「快點放我走——」
謝堯諶像沒聽見一樣:「帶了你愛吃的桂花糕。」
「我讓你放我走!」
「砰」的一聲,謝堯諶手中的瓷盤落地。
那個傳說中的冷面修羅,臉上被逼出了許多情緒。
「不放,不放,不放——宋驚聲你聽清楚了嗎!」
他越說越激動,直接在我脖頸上咬了一口。
我脫了力,帶著淚問他。
「那你要我怎麼樣。我不愿做妾!」
發瘋中的謝堯諶還在我頸間流連,聽見我的話,只分出了一絲精力。
含糊著說:「什麼做妾?」
我哭喊著說:「你明明都有了江小姐,為何還來對我說這些話!」
聞言,謝堯諶終于直起身來,不發一言,大步流星地走了。
16
我哭伏在案,果然什麼鐘情都是騙人的。提到江澄月他就什麼都忘了。
我咬牙:「必須得走,全是騙子。嗚嗚嗚,也不知道小師叔還愿不愿意娶我。」
我話語剛落,先前離開的謝堯諶去而又返。
他黑著臉,將藏在他身后的女子一把拽了出來。
是江澄月。
她臉上帶著幾分尷尬,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:「好久不見。」
謝堯諶瞪她一眼,她又連忙一溜煙地說,「嫂子好。其實我叫謝澄月,是堯諶哥的堂妹。
」
我:「什麼?」
江澄月,噢不對,應該說是謝澄月告訴我。
她和謝堯諶一起回金陵,卻聽聞府上竟有了嫂嫂,為了一探究竟,才假冒成他的未婚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