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點風寒還送不走我這條命。
不過對外我還是謊稱起不來床,暗地里讓我的書童月照按照我的藥方抓藥。
兩天后。
我已大好。
只是……看著一屋子的擺設用物,我總有種回到自己閨房的感覺。
7.
馬氏的壞,壞得不易覺察。
外表一派和善體貼,在忠勇侯乃至整個京都人跟前,都對繼子滕子隱關懷備至、事事照料。
可極少有人知道,滕子隱小時候是被她打怕了的,小小年紀便被她養得自卑又懦弱,本該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,卻很懂察言觀色、迎合討好的那一套。
如此不夠誅心。
馬氏刻意將滕子隱養成廢物,只教他后宅婦人的琴棋書畫、烹飪管家,科考入學則是一概不許。
這般養著,滕子隱能有什麼出息?
傳出去只怕會是全京都的笑柄。
我拿著繡籃里還沒繡完的繡活兒。
腦殼更疼了。
唉,滕子隱,你可真是個傻子!
8.
十日后。
我痊愈了。
正好趕上侯府老夫人回府過壽辰。
這個府邸里最疼滕子隱的,莫過于老夫人,可惜她身子不好,常年在山莊養生。
她回府也是我唯一的機會。
當我送上我的壽禮時,老夫人臉色變了變:「子隱,你親手繡的?」
我怯怯地笑著:「是啊,我只會這些,其他的夫人沒讓我學。」頓了頓,我說:「祖母是不是不喜歡?可惜我寫不來大哥那些文采卓絕的詩句……」
話未說完。
老夫人如冷箭般的目光便射向馬氏。
我闖了禍般驚慌低頭,蓋住嘴角的笑意。
小小后宅休想困住我,我會走出去,走向更廣大的天地,與那高高在座的人斗個你死我活。
馬氏,還不配做我的對手。
次日。
老夫人做主,把我送去了滕家的族學。
9.
馬氏被我擺了一道,心有不甘:「子隱,我小看了你!」
「夫人,我是不是不該送祖母繡帕?或者當日做些好吃又好看的糕點才更妥當些?」我裝作不安:「夫人生氣了嗎?」
「那族學我不去了吧。」
馬氏的臉色難看。
做些繡活馬氏尚且可以自圓其說,推說是我的愛好。
我若真下廚做些糕點送去,老夫人能把她撕了。
好好的嫡子,若是讓外人知道竟像個女人一般,忠勇侯府的臉撿都撿不起來。
半晌。
馬氏勉強扯出一抹笑:「是我疏忽了子隱的教育。」
「你先去吧,若是不喜歡,我拼著得罪老夫人,也不會讓你受委屈。」
瞧瞧。
多「善良」。
我垂眸道謝,心里想,看來族學里有妖魔鬼怪等著我了。
10.
族學說是族學。
實則是京城很有名的書院之一。
馬氏將我安排在初級班,跟一群五六歲的稚子開蒙。
她說我基礎差,學別的跟不上進度。
可我知道,她只是想消磨我最后的自尊心,讓我受不了這份羞辱安居后院。就像滕子隱剛剛準備開蒙時那樣,在她刻意的冷嘲熱諷下,連門都沒出就萌生了退意。
想得美!
入學第一天,夫子考我的功課。
我對答如流。
夫子很滿意,覺得我在啟蒙班是浪費時間,直接讓我去了正規班。
就這樣。
我有了名正言順的讀書途徑。
我學習很努力。
因為我知道,我還有兩個月的時間,能趕上國子監選拔學子。
而八個月后,科舉正式開考。
我要入仕途,切斷陳明善的平步青云路!
11.
馬氏開始覺得我失控了。
她找了族學的夫子刁難我,想讓我知難而退。
滕子隱喜歡哭。
我從不掉眼淚。
確切來說,自我家破人亡,我再也沒落過一滴淚,哪怕陳明善將我千刀萬剮時,我從頭到尾都冷笑著看他,直看得他心里發毛,命人挖出我的雙眼……
比起前世遭遇,這些刁難甚至都算不得委屈。
我不會如愿退學。
熬了兩個月。
我順利參加了國子監的選拔考試,并且以優異的成績被忠勇侯注意到了。
12.
滕子隱的記憶里,這個親生爹從來沒正眼看過他。
當忠勇侯讓我去書房找他的時候,書童月照很高興:「二少爺終于熬出頭了,侯爺肯點撥二少爺,二少爺一定能像大少爺那樣出色。」
我抿唇不語。
忠勇侯府長子滕子明,人如其名,如明珠璀璨。
十六歲高中探花。
在翰林院打磨了三年后,出任刑部主事。
后來更是平步青云。
不論是尊武帝在世還是嘉裕帝登基,都對他委以重任。
我死的時候,他已是大理寺卿。
馬氏教養滕子隱費盡心機。
在教養自己的兒子時,也同樣費盡心機。
只不過一個成了材,一個成了廢物。
13.
我對忠勇侯的印象并不好。
踏進書房時,他眼里一閃而過的厭惡讓我有些心驚,而他對我的態度,更是讓我起了疑心。
他問了我一些功課。
我都答了。
他沉默了一會兒:「我以前不知道子隱你這樣聰明。」
忠勇侯瞇起眼:「我應該讓夫人早些送你入學,說不定你也能如你兄長那般功成名就了。子隱,你怪不怪我?」
我小心斟酌:「孩兒愚笨,怎比得上大哥?」
他點點頭,讓我回去歇著。
我離開書房時,手心里全是汗。
我非常肯定,問最后一個問題時,忠勇侯對我起了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