蟬鳴聲在夏日響個不停,天空中掛著火熱的太陽。
慢慢地,我聽到自己的聲音:「我今年十七歲,自我有印象起身邊只有阿婆一人陪我,我的親人只有阿婆一人。」
我聽到他輕輕嘆氣:「可惜了,如果你回去看看的話,也許會富甲一方。」
他慢慢誘惑我:「你喜歡的金銀珠寶皆不在話下。」
昔日在女學時,我因著無父無母受到許多白眼和嘲笑,那時我總在想,他們為什麼要拋棄我?
我對他們生出許多怨恨,后來又安慰自己,我有最愛我的阿婆。
不必羨慕他們有父有母,阿婆給我的愛從來都不比他們少。
但我還是想好好問問他們為什麼要拋棄我。
于是輕輕點頭:「我可不是想看他們,單純是喜歡金銀珠寶。」
江懷澈輕笑:「好!我的大小姐!」
十日后,我和江懷澈離開寧城。
馬車上我問他:「你在寧城的事辦好了?」
他搖頭,清潤的聲音中帶了笑意:「沒有,但是你的事情更重要。」
我對季呈澤可沒少說曖昧的話語,從來沒臉紅過,這次卻因為江懷澈短短幾個字心跳加速。
我暗罵幾句「沒志氣」。
同時也識趣地換了另一個話題:「我們要去哪里?」
「京城。」
原來他們一直在京城啊,可我為什麼沒有聽過有哪個大戶人家丟了女兒。
想到之前在京城發生的事,我面色涌上一層擔憂。
「是在擔心遇到季呈澤嗎?」
江懷澈繼續開解我:「別擔心,他不敢對你怎樣。」
15
路上考慮到我有孕,行進格外緩慢。
一個月的車程,這次用了兩個月。
到達京城后,我以為會先找驛站歇息一晚。
江懷澈說:「你父親很想你,這一天他等得夠久了,他一刻都不想再等了。」
路上兩個月的相處,江懷澈透露,我只有一個父親在世。
其余均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。
京城已經入秋,秋風瑟瑟,夕陽漸漸迫近地平線,霞光從地平線暈染開,一輛緩慢行進的馬車從小門進入皇宮。
掀開馬車車帷的時候,我愣了一下。
面前是金碧輝煌的宮殿,鍍金的門扉上鑲嵌著精美的玉獸,散發著奪目的光芒。
幾個穿著太監服的人走近,為首的太監年紀較長,眼中好似還閃著淚花,見我平安,連道幾聲:「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。」又恭敬地道:「公主殿下,陛下在里面等您,您請。」
我下意識地看向江懷澈,他目光澄澈,對我點了點頭。
我進入宮殿后,只剩我和坐在龍椅上的老人。
也許用老人形容不夠貼切,畢竟他還未到知天命之年。
那是一個穿著明黃龍袍,滿頭華發,脊背微微彎曲,臉上滿是皺紋的男人。
看到他我的腦子里出現四個字:英雄垂暮。
見我進來,他從椅子上起身,步履蹣跚。
一直叫著:「湘湘,湘湘……」
我急忙向前攙扶住他。
雖然身體已經老去,但是不難看出年輕時他也是一個相貌出色的公子。
狹長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我,好像怕我消失一般。
而那雙眸子,我覺得分外熟悉。
曾幾何時,那雙眸子常是滿懷笑意地看著我。
蒼老的雙手撫摸我的臉頰:「像呀,鼻子和眼睛真像你母后。你母后見到你一定很高興。湘湘你有沒有怪父皇?」
他原本澄明的眼睛里已經布滿了淚水。
我不知說何是好,只能搖搖頭。
他又一字一句地說道:「這次誰也不能把我們父女分開。」
目光灼灼:「湘湘,你叫沈湘云,叫沈湘云。」
16
我是皇帝走失十三年的女兒,皇帝繼位之初,根基不穩,朝廷內亂。
皇宮之中出現叛徒,我被叛軍帶走,幾次輾轉之下又到了阿婆手中,被阿婆撫養長大。
母后與父皇少年夫妻,伉儷情深。
生下我后母后身體一直不太好,后來我在宮亂中失蹤,多番尋找未果,母后最后郁郁而終。
面前身居高位的男人神情悲涼:「多年來,你母后的愿望就是再見你一面,卻直到她過世都不曾實現。」
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,只干巴巴地說了兩句:「斯人已逝,您節哀。」
他苦笑道:
「湘湘,值得慰藉的是爹爹見到了你。
「我最后的愿望就是聽到你能再叫我一聲爹爹,能見你肚子里的小家伙一面。」
肚子里的孩子已經五個月了,小腹明顯突出。
他慈愛的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。
我卻注意到他的稱呼,他說「我」而不是「朕」,說「爹爹」,而不是「父皇」。
這只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思念與期盼。
17
天啟十九年,失蹤十三年的淑和公主回宮。
皇帝認為淑和二字不祥,遂改封號為永安公主。
而安是國號。
賜皇后居所壽康宮為公主寢殿,皇宮之外賜公主府,慶山銅礦、鹽井的開采權均歸公主,賞賜金銀財寶、玉器棉帛數不勝數。
一時之間,皇帝對永安公主的寵愛眾人皆知。
眾人對永安公主的好奇愈來愈重,但見過永安公主面容的人少之又少。
只隱約傳出幾句「芙蓉不及美人妝,水殿風來珠翠香」。
18
到皇宮后我才知道江懷澈是內閣學士,難怪他身上總有墨香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