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玉遮有身孕,飲食需要清淡,肉也以魚蝦為上,你做飯時不要放黃酒。」
我其實不太高興,又說不出到底是哪里讓我不高興:
「……那她要住多久?」
「醫者仁心,她大著肚子,你怎麼能把她往外趕?」
我癟了癟嘴,心想我又不是大夫。
見我不開心,孟鶴書嘆了口氣,摸了摸我的頭,溫聲道:
「你先去燒飯,明日我去陸府同陸晏理論,好不好?」
怕我還不高興,孟鶴書又說:
「半月后是你生辰,咱們一家三口好好過,柏兒可準備了驚喜給你。」
一窗之隔,我瞧了一眼虎頭虎腦的柏兒,忍不住笑:
「那是柏兒的壓歲錢,說要將來娶媳婦用的,你也騙來了?」
「什麼叫騙,孝敬阿娘,天經地義,你可別問是什麼,我答應了保密的。」
我抿嘴一笑,壓住心頭的甜蜜:
「我才不問呢。」
因為我早就看到啦。
柏兒鬼鬼祟祟藏在枕頭下的銀簪。
3
陸晏不在府上,陸家人說他奉詔入京。
京城路遠,不知圣上要他做什麼,最少也要等上半個月。
「阿喬,再等半個月,好不好?」
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喜歡玉遮姑娘。
明明喊我阿喬姐姐時,她笑得那麼甜。
明明我最喜歡聽人夸我廚藝,可她的夸獎卻讓我不開心:
「阿喬姐姐燒飯真的很好吃,難怪能牢牢抓住孟家哥哥的心。」
可是除了我,孟鶴書和柏兒都很喜歡她。
平時最聽我話的柏兒,第一次將眼前飯碗推開。
飯撒了,湯水沿著桌邊滴滴答答。
「我吃不下,我想跟姐姐上街買糕吃!」
見不得他浪費糧食,我訓斥了兩句。
柏兒伸手擦眼淚,還沒認錯。
玉遮就走過來打圓場:
「阿喬姐姐,小孩子是饞嘴的時候,不能總吃正兒八經的飯。」
柏兒擦著眼淚,恨恨地看了我一眼:
「為什麼我娘是你?為什麼我娘不是仙女姐姐!」
柏兒這一句話,讓門外的孟鶴書也怔住了,他黯然垂下眼。
我的心像被誰生生挖走了一塊。
當初懷柏兒的時候很辛苦,胎位不正,我痛了一天一夜生才下來。
每次柏兒淘氣,孟鶴書就和他說,你娘生你有多辛苦。
柏兒就慌忙用他的手捂住孟鶴書的嘴,又指指自己心口:
「爹爹你不要說了,阿娘痛,柏兒這里也痛痛呀。」
第二日是我生辰。
我燒了一桌孟鶴書愛吃的菜,又去買了柏兒想吃的糕。
等到天黑,廚房的菜熱了第三遍時,孟鶴書帶著柏兒回來了。
我看見柏兒要送我的那支銀簪,插在了玉遮姑娘鬢邊。
孟鶴書見我目光落在那簪子上,才猛地想起來今日是我生辰。
他忙解釋,因為玉遮姑娘心情不好,他們才陪她在外頭逛了一天。
這簪子也是柏兒給玉遮姑娘戴著玩的,不是要送給她。
玉遮摸著柏兒的頭:
「柏兒乖啊,把簪子送給阿娘,好不好?」
柏兒躲在玉遮身后,嘴一垮,嚎啕大哭:
「為什麼要送給她?
「她戴這個又不如仙女姐姐好看!」
孟鶴書拉下臉厲聲訓斥柏兒,玉遮卻像個慈母護著孩子。
不知道為什麼。
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很壞又很多余的人。
廚房的菜又冷了,我沒有心思,也沒胃口再熱了。
我給自己煮了一碗面。
可能我哭糊涂了,才放多了鹽。
一碗咸得發苦的面,讓我覺得這日子好難過。
3
「要把日子過好啊!阿喬姐!」
下了船,春生攏起手,沖我大喊。
我站在渡口,沖著他揮揮手。
我想數一數還剩多少錢夠我落腳。
才發現給春生的那兩碎銀,不知何時又被他放在竹筐下。
船已經開了,我追不上。
唉,只好以后還他了。
我在青州的酒樓打聽了三日,要麼不缺人,要麼將工錢一壓再壓。
有一家倒是點了頭。
掌柜的說要試用看看,讓我燒了三日的菜。
也不知是哪家這麼能吃,光蒸的飯都夠孟家小半年吃的。
我不敢大意,忙得腳打后腦勺。
那小胡子掌柜的每次過來,都微笑點頭。
我本以為過關了。
誰知第三天,那掌柜翻臉不認人,將我和包袱往門外一丟:
「娘子手藝不行,客人吃了鬧肚子,還要我們賠一大把銀子呢!」
我再傻也知道被騙了。
我沒哭,擦了擦眼睛,撿起包袱拍了拍上頭的灰。
第五日,身上的錢見了底,我站在當鋪門口,要當簪子了。
卻有一個書生模樣的少年喚住了我:
「娘子留步。」
我并不認識他。
「前幾日,我們書院的菜是娘子燒的嗎?」
「不是,前幾日我給客云樓燒的,沒給什麼書院燒過。」
「那就是了,是我們書院和客云樓定的。」
我想起來那掌柜的說,客人吃了鬧了肚子,不安道:
「你們是吃壞了肚子?」
「沒人吃壞肚子。」那書生笑道,「是覺得娘子燒得好,后來又定了兩日,那客云樓再沒燒過這麼好吃的菜。打聽才知道,他們家掌柜的不厚道。」
所以呢?
「我們書院還缺個舍監,只是有些辛苦,除了燒飯,還要洗衣,但是吃住都包,不知娘子愿不愿意。
」
這是青州數得上名頭的觀鶴書院,依山傍水而建。
我不大看得懂匾上龍飛鳳舞的字,也琢磨不出是什麼深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