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唇角微勾,又加了籌碼:
「若殿下愿借我十萬兩銀子,我便再無顧忌。」
十萬兩銀子,是我要運輸兵器進京城的銀錢。
無異于謀逆之舉,也只有我顧家女離經叛道敢在天子腳下如此僭越。
「那般多的兵器,一旦東窗事發便是九族之災,你就不怕?」
我握著杯子啜了口茶:
「夫家恨我,母族棄我,我有的只有自己與自己手上的前程而已。」
「成了,我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,失敗了正好與我恨的人一起下地獄,這買賣,劃算。」
太子倒吸了口涼氣:
「可那般多的兵器,該藏在何處才好。」
「天子腳下,世家眼皮子底下——空了的長公主府里。」
太子瞳孔微震,繼而仰頭大笑,連連稱好。
17
我與太子共謀大業,自然漸走漸近。
不是同在茶樓,便是泛舟湖上。
太子對我甚好,豪擲千金討我歡心不說,更是為我運輸布匹美器打開方便之門。
世人唾罵我不知廉恥,太子被朝臣擠兌時,太子妃現身說法--
顧家女與太子有著舊時情意,太子憫其孤苦無依,照顧了三分罷了。
她命太子良媛請我喝茶,又隨意找了借口罰跪我三個時辰,讓我知曉,我這般爛了名聲的人,良媛出手都是臟了她的身份。
后院的前程?如是而已。
但桃色芳菲里,掩蓋了深藏不露的肅殺,迷惑了三皇子一黨,也迷惑了所有人。
沈宴鶴與沈徹也在之列。
二人將我攔在府門外,見送我回府的太子的馬車徹底消失在了拐彎處,才出了聲:
「迫不及待與我和離,便是求了這樣的前程?」
我跪累了,不想與他多做爭執,轉身要走,卻被沈宴鶴攔住了去路。
他雙目通紅,裹滿怒氣:
「連自己兒子的死活都不管,你便是如此狠心嗎?」
「你看看我們的兒子,如何在京中立足。」
短短一個月,沈徹瘦了一大圈。
父親失德,母親毀了名聲,他自然無處立足。
皇家書院里他被除了名,勛貴子弟們也不愿與他為伍,連從前疼他愛他的蘇若蕓,也在進入侯府后,對他冷若冰霜。
「是你兒子當著全天下人的面,要你的外室做他母親的,我如今不過成全他罷了,你們還在不滿意些什麼?」
「怎麼,看我這下堂婦被太子殿下看上了,就不甘心了?」
「可怎麼辦呢,我早就不要你們了。」
一旁的沈徹惱羞成怒:
「你不要我,是要給太子生私生子嗎?」
「滿京城都說你是個下賤玩意兒,你竟……」
啪……
我一耳光太響,打得他噤若寒蟬。
沈宴鶴卻擋在了他身前:
「別鬧了,發脾氣也有個度。」
「你不喜歡蘇若蕓,我便等她生下孩兒以后,將她送去江南老宅里。」
「你我年少夫妻,尚且還有徹兒在,何須鬧到這個地步。」
他眉眼如初,還是上門提親時那副清俊朗朗的模樣。
我在邊疆長大,黝黑精壯的男兒里,不曾有過他這般唇紅齒白又一身書卷氣的。
我喜歡他這副皮囊,很喜歡過。
可我早就在這副臭皮囊底下,看到了摧枯拉朽的腐爛與骯臟。
「別裝出這副深情的樣子,怪惡心的。」
「又是你母親讓你來的吧,你既沒斷奶,就別到處跑了,回家抱著你母親嘬奶去吧。」
他被羞辱,裝出來的深情瞬間破裂:
「你別后悔,這是母親給你最后的機會。」
「若你不知回頭,日后便不要哭著求我。」
我擺擺手:
「院里的護衛做什麼吃的,還不打出去?」
悶聲響起時,我回了院子。
沈家,不,是三皇子,唯恐我的產業落進太子的口袋,成了東宮的助力。
才讓沈家忍著惡心,哄我這個下堂婦回府。
至于回府后是死是活,三皇子不在意,沈家人只怕早有了計劃。
父兄若是知曉,后院的前程是這般,不知會不會后悔阻止我入戰場。
18
沈宴鶴的警告不是空穴來風。
不過半月,漠北使臣入了京城。
在為使臣舉辦的洗塵宴上,沈妃言笑晏晏地提起了我死在漠北鐵蹄下的父兄。
原以為漠北使臣該是恨透了顧家人的,卻在宴會上舉杯敬了當今圣上,直言不諱道:
「顧家將軍用兵如神,與我漠北對戰三十余年,你來我往皆是無比坦蕩。顧家軍從不傷我百姓,亦不屠殺降兵,是我漠北錚錚男兒無比欽佩與敬重的真正戰神。」
「遺憾這般歌舞升平的酒宴上,顧家卻已無人應酒了。」
他們的視線淡漠略過叔父們,視尷尬的他們如無物,便是赤裸裸的羞辱。
「這杯敬陛下,得顧家天命將星相護,乃陛下與大越之福氣。我等亦是心悅誠服。」
圣上高興,一連道了數個好。
沈妃咬碎銀牙,卻像無意提起一般說道:
「倒也不至于顧家無人,顧老將軍還有一女,亦是一身傲骨,功夫不輸其兄,是我大越不可多得的巾幗英雄。」
漠北皇子眼睛亮了,直言不諱此次前來,便是要求娶一位大越貴女為妃。
沈妃便不再接話,而是窺探著圣上的神色。
自古和親者,皆是為皇室女,不是公主便是郡主,從不曾有過下堂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