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商戶地位不高,可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,也唯有銀錢最好罷了。
我思考許久,日日去鋪子里轉轉,摸索著做生意的門路,為我身后無數女子孩兒求個營生。
奶娘最擅長撥算盤,常常陪著我對賬本,跟我講生意經。
短短三月,我便能摸清一個行業的運轉流程了。
可單單靠我,實在單薄。
我緊鑼密鼓,一家家找上門去,游說著與各大商行聯手。
并投入銀錢將同樣的產業復制到其他州縣,以最快的速度給更多人養家糊口的活計。
背后的目的無人可知,明面上只見我舔著笑臉游走在各個商戶之間。
落在京中勛貴眼中,卻是沒落的將門女,墮落到了卑躬屈膝與商戶為伍的地步。
連沈宴鶴的妹妹沈嵐兒,也趕來譏諷我。
15
「還以為離了我侯府能有多大的前程呢,竟淪落成了最低賤的商戶。」
我沒給她一個眼神,直接回道:
「沈小姐與其關心我的出處,不如想想自己吧。被妾室逼得成年累月躲在娘家,也不見得比誰光彩和高貴。」
她面色漲紅,卻到底怕我在人前說出她被夫君狂揍的丑事,便狠狠瞪了我一眼,扭頭鉆進了茶樓的包間里。
都是沒良心的,她當年哭著回府訴說被夫君小妾欺辱的委屈時,體面的沈家無一人愿意為她打上門去。還是我提刀殺上門去,給了她夫君重重三十大板。
可我出京之后,她那忌憚我的夫君,無所顧忌后變本加厲折磨她。
她想不起我的好,還恨我惹惱了她夫君,才落下如此待遇。
如今種種,皆是她咎由自取。
慢慢走進來的蘇若蕓卻停在了我身前:
「顧姐姐倒是好心性,如此處境竟也敢四處招搖,若蕓當真佩服。」
「也不知道老將軍若是知道自己女兒淪落到經商為生了,可會氣出血來。」
她捧著大肚子,雖仍是錦衣華服,但肉眼可見的憔悴與瘦削。
也難怪,沈家還我幾萬兩銀子,已經賣光了田鋪宅子,如今靠著沈母的嫁妝撐著度日,又哪里來曾經的體面。
而作為毀了沈家名聲的她,主母之位自然沒有可能,貴妾而已,與她設想大相徑庭,她如何能不失望。
沈嵐兒嬌縱跋扈,想必對這個奪了她金飯碗的「新嫂嫂」也不客氣,她哪里還有好日子。
「與人茍且的臭老鼠尚且能四處招搖,我不偷不搶掙自己的錢又有何不妥?」
「何況,經商至少有錢,不像某些破落戶,穿著我的嫁妝擺著夫人譜。」
「你婆母向來要臉面,她沒告訴你,偷來的東西見不得光?」
瞧她雙腿戰戰的模樣,我便知沒少跪家法。
沈母那人,將侯府利益看得比命還重。
傷了她與侯府的根基,便是親生骨肉都能翻臉不顧,何況所謂的侄女。
蘇若蕓咬著唇,臉色煞白,沈嵐兒突然叫道:
「與她啰嗦什麼,無情無義的下堂婦罷了,還不快滾上來。」
蘇若蕓面色一僵,憤恨地看了我一眼:
「我只是為夫君與母親可惜,你們那般厚待于她,卻被她連累名聲盡毀,實在可惜。」
我突然起身,在她的驚恐中,小聲道:
「孩子什麼來路你自己最清楚。」
「少招惹我,好好生下這個孩子,以此傍身才是聰明之舉。
」
「否則,竹籃打水一場空,就什麼都沒了。」
蘇若蕓身子一縮,下意識抱起了肚子。
下一瞬,見我突然拔刀,寒光乍現,只一眨眼的工夫,對面樓上的弓箭手便正中眉心,砸在了地上沒了氣息。
「我若不想你活,你便是這樣的下場。」
蘇若蕓一屁股跌坐在地,一張小臉慘白如紙。
我越過她,徑直走到了私服出行的太子身邊:
「殿下的手太慢,今日便算您欠了我一個人情。」
16
茶樓最隱蔽的房間里,我與太子對面而坐。
「顧小姐如此身手,無愧于將門虎女之稱。」
「只是可惜了。」
他可惜我父兄戎馬一生,卻在死后仍背負罵名。
他可惜我身為將門女,只因一封和離書,便成了過街老鼠一般,被勛貴徹底踢出了局。
我知他何意,便坦然一笑,為太子斟茶:
「倒也不可惜。殿下欠我一個人情,莫不是不愿意還?」
他狹長的眸子,閃著饒有興致的精光:
「顧小姐,想讓孤如何還你?」
我將茶碗捧在手上:
「還我父兄清名,給我以庇護。」
他笑意蔓延,伸手接過茶碗:
「這也不難。但孤,還有個好主意。」
「哦?殿下不妨說來聽聽。」
他將茶水一飲而盡:
「連根拔起,斬草除根,孤與顧小姐都可安心了。」
我倒吸了口涼氣:
「何不等殿下穩坐高位時徐徐圖之?」
「三皇弟的野心,讓孤夜不能寐。他既能坑殺功臣良將,孤只怕今日沒死在他的弓箭手之下,他日也會在他別的手段里不得好活。」
天子之臥,豈容他人鼾睡。
太子要的便是斬草除根。
他鳳目微挑,虎視眈眈落在我手中的顧家散軍上:
「東宮的后院前程,顧小姐可還喜歡?」
他要給我東宮后院的庇護,換我顧家軍的全力支持。
畢竟,傷了名節的女子,那已經算得上最好的去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