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回過頭來,也不忘斷我后路。
她求著太后降下懿旨,斥責我當街傷夫德行太差,于世俗不容,特禁足半月以儆效尤。
我成了京中世家避之不及的另類。
流言蜚語甚囂塵上,甚至連累我父兄也被置于舌尖之間,挨足了罵名。
連與我一同長大的手帕交們,顧及夫家名聲與前程,都不敢來看我。
只差人給我道歉,說她們身在后院里的太多情非得已。
我懂她們的身不由己,也不甚計較。
只得在院子里等著圣上思量過后,能給我顧家一個說法。
兩年前,父兄戰死,卻落下一身污名,我顧家軍心灰意冷,乍現頹然之勢,屢戰屢敗。
陛下十萬火急,竟也放下世俗之見,派我去了戰場。
只可惜,一張面具遮掉了我一身軍功。
他答應我的,會給我公道。
我始終在等,他嘴里權衡后的公道。
只是比圣旨先來的,卻是沈母。
過了幾天窮日子,她又想起了我豐厚嫁妝里的千般好,低三下四地哄我。
拿女子的三從四德、男子的三妻四妾,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我。
「說到底,不過是醋了。」
「抬個妾室而已,又是自家表妹,終究越不過你正室夫人去。」
「何必讓自己落入如斯境地,母親都心疼壞了。」
她也是女子,自然知道和離的女子會是什麼樣的境遇。
她只等著顧家人給足了我教訓,乖乖將我送回侯府去。
可我顧玖安刀口舔過血,如何會在沈家的屋檐下低頭。
便是與顧家斷絕關系,也不肯走回頭路了。
她見我意志堅決,又拿母親的身份來綁架我。
「徹兒亦是你的命根子,做母親的哪個不是為子女傾盡一生。你怎忍心棄他于不顧,讓他身陷囹圄,沒了名聲也斷了前程?」
「為女子也,終究不過是為了子嗣前程,家族興旺罷了。」
我不認同,所以放下茶碗定定望著她:
「除卻母親的身份,我還是我自己。」
「他不曾敬我愛我,更在大庭廣眾之下欺我辱我,剖心析肝之痛,我憑什麼還要顧及他的感受與前程?」
「只因我沒得選擇,生了個蠢貨,便要受他宰割?」
「還是因為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?」
沈母噎了一下,訕訕道:
「他還是個孩子,你與孩子計較個什麼。做女人的,哪有不受委屈的,忍忍也就過去了。這般較真,便是出了侯府,你也不會得到幸福的。」
我只覺好笑:
「沈夫人如此大度,當初就該廣開侯府大門,將侯爺外面的女人接進府中做平妻。受一點點委屈罷了,終究無傷大雅。侯府保住了顏面,沈宴鶴也不會失去自己的父親,忍忍不也就過去了。」
「可沈夫人,為何沒那麼做呢?」
刀扎在自己身上,她終于知道痛了,惱怒著拂袖而去。
看到院子里跟我父兄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在練槍,她意味深長地冷嘲道:
「難怪放著好好的夫君與兒子不要,非要落一身罵名憋屈在這個小院子里,原是早有了安排。」
「只許你侄女登堂入室,不許我心上人晝夜相伴嗎?我如今可是自由身,養一屋子的猛男也算不得什麼吧。」
我抱著手臂靠在門框上冷笑。
「沈夫人守了八年活寡,是很羨慕我嗎?」
「不如挑兩個帶回去給沈宴鶴做爹?」
話音落下,院子里頓時出來十幾個精壯男兒,將沈母圍在了中間,氣勢洶洶,大有一副任君挑選的模樣,羞得沈母手足無措,落荒而逃。
14
顧家軍的遺孤們,被我挑了十個養在院子里。
我在,他們在,顧家人就還在。
我給了他們家,他們何嘗不是給了我一個家。
可不夠,還不夠。
八萬將士的性命,多少家庭家破人亡,多少將士遺孤為奴為婢勉強度日。
尸山血海里堆出來的太平,將士遺孤們卻看不到出路與前程。
我既是將門女,也是那場慘烈之戰的受害者。
為父兄洗去污名是我責無旁貸的任務,可我想做的,更多。
靠著將士們血肉打出來的功名與賞賜,我換成了數不清的金銀。
由院子里十幾位將士們帶去各處,給無以為生的將士家眷帶去溫飽。
這些金銀,用在了建立接納戰士遺孤的收容所上,用在為戰死將士們的妻兒子女謀活路上。
可杯水車薪,十萬兩銀子投進去便是連水花都不見一個。
「用錢生錢,錢才能用之不竭。若只靠有限的金銀去救那般龐大的群體,小姐,坐吃山空,只是早晚。」
顧叔的話確實點醒了我。
我翻看賬簿,發現顧家家業很大,商鋪眾多,營收也還不錯。
偏偏最不賺錢的首飾衣裳鋪子,用人最多。
「老將軍在時,便將回不來的將士的家眷們收入各個鋪子里,其中首飾與成衣鋪子用人最多。」
老弱婦孺能做的便是手工,從紡織到成品,自然用人最多。
可惜,父兄不會經營,精力也都放在了戰場上,以至于商鋪集中在了京城里。
若是將京城的鋪子開遍天下,那散落在各處的戰士家眷便都能得到一份養家糊口的活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