寶銀將我送到門口,便不走了,只看著我,替我將大氅拉好,將帽子戴上。
」好了,去吧!早去早回,家中的對聯還等著你寫呢!「
她說的輕松,聲音里無一絲惆悵,似我出門只是為了同旁人吃一頓飯。
她不過不想我心中難受,便兀自忍著。
「好,桃符也留著我同孩兒們一同畫。」
她點點頭,笑的更開了。
「家中事你放心,有我呢!」
「我放心不下的從不是家中。」
「是,我知曉的,你怕我太累,可溫肅,我亦是家中的女兒呀!」
是,誰說不是呢?她亦是阿爹阿娘的女兒,是二郎三郎的阿妹,寶珠的阿姐。
「快上馬去吧!別叫人家等的太久,行路累了便多歇歇,做事不在那一時半刻上的。」
她伸手握住了我的,搖了搖,有些撒嬌的意味,又很快松開了。
我伸手攬過她,緊緊地抱住,又松開,頭也不回的打馬去了。
若是在多看一眼,我怕是就不能走了。
此行確實兇險,還不曾進了河南的地界,就已遭遇了數次偷襲。
我行的不快,日常并不住在客棧,只尋一家尋常百姓家,給了銀錢住一日半日。
等到了汴京時,沿途看到聽到種種,已叫人心驚。
拾安比我早來十來日,已同大小官員見了數次,過程曲折,卻一無所獲。
尋找貪墨的證據證人,其中種種艱辛不足外人道。
唯一值得說一句的,我受了些傷,不致命,卻挺嚴重。
等一切有了結果時,離過年只余下十來天了。
拾安押解著一眾人犯歸京,河南道官員十不余一,我有傷在身,不便遠行。
河南道亦需要人暫時看顧,待朝中派了新官員來了,秩序一恢復,我才能歸家。
17
我讓拾安捎了封信,只那信約還沒到,寶銀卻來了。
她只帶了個護衛,騎馬來的。
那日我在知州府中處理事務,只因背后同腿上各挨了一箭,時日不多,走路還不方便,事務就在就寢的房內處置。
她推門進來時我以為是伺候的小廝,并未抬頭,直到她走到我眼前,彎下腰來伸出手挑起我的下巴。
是極輕佻的動作,可她身上帶著風霜,眉眼間的冰雪還沒化透。
她望著我久久不語,我想說點什麼,一時又說不出口。
她的眼睛黑漆漆一片,看不出情緒來。
或是心疼,或是氣憤,總要有些什麼。
可此刻我瞧著,她眼里竟什麼都沒有,我有些怕她。
「翩翩我公子,機巧忽若神。」
許久后她松開了手,慢悠悠說道。
我不知她為何在這樣的時候說這樣一句話,可她終究是說了一句,我便松了口氣。
「寶銀。」
我叫她,她卻不理我,兀自脫了斗篷,去了帽子,又喚來小廝要了吃食。
她將帶來的包袱打開,將隨身帶的幾件衣服放進了柜子,又去給炭盆添了炭。
至始至終都不在同我說句話,我想起身去抱抱她,可我腿疼,不能久立。
還沒到吃飯的時辰,廚房給她端了一碗粥,她喝完就上了床,不過半刻,已睡過去了。
我叫來與她同來的護衛問話。
「皇后娘娘宣夫人進宮,約是說漏了嘴,回家后夫人就將包袱草草收拾了,同老太太老太爺說您這邊事務年前是處理不完了,她要來陪你過年。我們一路上不眠不休,馬換了幾匹才趕來的,夫人怕是累壞了。
」
原是這樣麼?
是我,又叫她擔心了。
只何止是擔心而已?她這一路上不知是怎樣走來的。
等她醒來時,已是掌燈時分。
我坐在床沿上看著她,她睜開眼,或是還迷糊著,喃喃喚我的名字,沖著我伸開雙臂。
我將她攬進懷里,下巴輕壓在她的發頂上,原她,真是一路風塵而來的。
「寶銀,應我。」
「嗯,郎君。」她只迷迷糊糊時才這樣叫我。
「累壞了吧?」
她在我懷中點了點腦袋,又安靜的將臉頰貼在我胸前。
我胸前的衣服濕透了,那濕意似一團火,燙的我心口發疼。
「寶銀,別哭,乖,別哭,我無事的,你瞧,我無事......」
我抬起她的頭,她閉著眼睛,那眼淚珠子般滾滾而下,我手足無措的給她拭淚。
娶她時我發過誓,在不叫她掉淚的。
可我又將她惹哭了。
她抽泣著,又扯過我的衣袖,將眼淚鼻涕皆糊在我的袖口。
直到她哭罷了,才要看我身上的傷。
我捂著不讓,她瞪著一雙又腫又紅的眼睛瞪著我,我屈服了。
傷口是早上才包扎過的,因那箭頭上有倒刺,拔時費了一番功夫。
如今再看,那傷口確實有些猙獰。
她看罷將傷口重新包扎過,喚人將飯送了進來。
18
我有傷在身,飲食是極清淡的,她跟著我吃一樣的。
「拿筷子時疼不疼?會不會牽扯到傷口?」背后一箭在左肩偏下,牽扯到了確實是疼的。
我想說很疼,想同她撒嬌,叫她給我喂飯,可看她那般累,又怎麼舍得?
「不疼。」
「定是疼的,只你不愿說。」
她將我眼前的飯碗端過去,舀了粥喂給我喝。
「寶銀,不必的,我可以自己吃,你這樣累......」
「你聽不聽話?即你那般怕麻煩我,我回去便是了。」
眼看她又要掉淚了。
她都這樣說了,我怎敢不吃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