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能給的,約就這一樣了,愛她,不約束她,叫她總做她自己。
她這些年許多時候都在外面,每次離別于她似只是尋常,于我總如生離死別般艱難。
我曾過著沒有她的日子,一心以為日子就是那樣過的。
后來有了她,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日子。
被光照久了的人,即怕黑,又怕冷。
她的眼里裝著我,裝著這銀裝素裹的天地間唯一的我。
」陛下留了我同拾安說話。「
「因著何事?」
「今年雪多,河南遭了雪災,賑災銀兩發下去了,可收效甚微。
陛下想親去一趟河南道,我攔下了,陛下先是讓拾安一個人去,拾安的脾氣你是知道的,我請了旨意同他一道去。」
她看事情是極透徹的,我說半句,她便能猜出余下的所有。
03
她歪頭看著我,嘴角抿著,許久不說話。
什麼你自請的,陛下心里定然是想讓你去的,他自己又不說,等著你開口提。怎得?就覺得你用的最順手是不是?天寒地凍不說,這幾年河南道本就不太平,他約是想肅清官場,如今只是覺得時機成熟罷了!你這官不做也罷,我養著你就是了,此去兇險,我不愿你同拾安涉險。「
這些年她在外行走,見識早就非同一般。
她說要養我麼?我看著她笑了。
她呆了半刻,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。
」你現在是要用美男計麼?「
」我都一把年紀了,這美男又是從何說起?我笑只是因著你這些年東奔西跑不曾歇息半刻,原只是為了有底氣的說出養我這樣的話麼?「
我拉下她的手握緊手里,有些涼。
」是,怎生不是了?女子嫁了人,她的底氣可以是夫君,亦可以是自己。
我亦可以成為你的底氣,待我去尋了皇帝,同他說你不干了,看他能說出什麼來?我家可不缺你的那點俸祿使。「
」陛下定然知曉你不是那般不顧大局的人。「
」別拿這話堵我,大局是什麼?關我什麼事兒?我只要你好好的。「
北風揚雪,亦吹亂了她的額發。
我低頭去吻她的額角。
「是我對不住你,總讓你為我憂心。」
「是,你總是讓我憂心,可又什麼法子?誰叫我心悅于你呢?」
她伸手環住我的腰,頭埋進了我的懷里。
一個人到底是怎樣生的才能完全生在另一個人的心口上?
她不聲不響,卻終于長在了我的心口上。
我這樣的人,到底要怎樣的運氣才遇見了她呢?
她做得每一樣事說的每一句話似都在我的心上丈量了一遍,不多不少,恰恰好。
歲月不可說,有些事情藏得深,有些又顯而易見。
她有一種魔力,能將那不可說的,隱秘的,簡簡單單的放到你眼前,那樣艱難痛苦的往事,等風輕云淡說出來時,就忽然醒悟了。
原來我早就釋懷,只因為我已經擁有了最好的,最珍貴的。
我經歷的那許多苦難,原只因著要遇見她呀?
既如此,那些苦難又算得什麼?
「頭都白了,回吧!」
她道。
是啊!頭都白了。
我在不羨慕旁的,能與一人相偕白首,就是這世間最好的事兒了。
這夜她纏著我,直到累極了才睡下。
嘴上說不讓我去,也只是說一說罷了!
我舍不得閉眼,就那樣睜眼看了她一夜。
她睡時很認真嚴肅,嘴角微微垂著,眼尾泛著鮮艷的粉色。
可是只要睜眼,立時就生動活潑起來了。
她笑時會彎了眼睛,嘴角亦會彎起,稚氣又純澈。
看她的模樣都以為她該是錦衣玉食的長大,從不曾經歷過生活的苦難。
可事實卻是她將這世上該吃或不該吃的苦都吃了一編。
她心性之堅毅果敢,我亦不及她萬一。
都說是她高攀了我,可若不是我早于旁人識得她,她萬不可能站在我身旁。
她總以為是她愛的更多,其實她不知,是我更多些,或比她想的還要多的多。
不論何時她都能毫不猶豫得轉身就走,可我不能。
04
我順著她烏黑得發,忽想起初見她的那日。
那時我入長公主府快一年了。
我憑著一副皮囊得了長公主得青眼,府中男寵幾十人,她待我算是極好的了。
我那時厭惡自己,一時恨不能立刻去死,一時想起獄中父母兄弟又只能咬牙忍耐著。
我自幼熟讀圣賢書,深知寧為玉碎,不為瓦全得道理。
自幼學的便是文人風骨,寧折不彎。
可我走到今日,何止瓦礫?我早已臟污不堪。
長公主府中男寵,皆是幼態之姿,稍長開些就要送走。
獨我一人,早已及冠。
當日我入公主府是有些緣故的。
自我滿了十歲,阿爹便托了人將我送去山西讀書,一載中也只春節才回去一趟。
先時我還不懂為何,后來阿爹將二郎三郎皆送來時,我才從旁處聽聞了一件事兒,權傾天下的長公主好養幼態男寵,汴京城中但凡好看些的男童,不論家世出身,皆被她想法子弄進府中去了。
阿爹阿娘狠著心將我們送走,原是因著害怕。
因此我們回家的次數便更少了些。
我在進學上還有些天賦,竟連中三元,赴瓊林宴那日,長公主第一次見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