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
這些日子,我得了賞賜,手里也寬裕了些。
御膳房那邊送來的東西,便比從前好了很多。
可這日,云霧去御膳房取膳食的時候,卻和徐婕妤身邊的大宮女撞上了。
徐婕妤前些日子才得了寵,正是心氣高的時候,手底下的人自然也仗勢欺人起來,非說云霧拿了她們宮里的東西。
「誰不知道你家主子馬上就要被送出宮了,又沒什麼家世,哪配得上吃這些東西?」
云霧氣不過,便和人吵了起來。
徐婕妤知道以后,親自帶著人來了一趟落霞軒。
她進來后,先是打量了一圈院子,然后趾高氣揚地看向我,看著看著,突然笑了。
「當年眾秀女一同入宮,唯你的容貌最盛,未曾料到,如今再見你,居然會是這般光景,你手底下的宮女冒犯了本宮,將她交出來,本宮要好好治治她。」
這些年來,今日這樣的事,并不算少。
只是,她親自過來,還是頭一回。
或許是怕我走了,便再也沒有來我面前耀武揚威的機會了。
說著,她便讓身后的內侍來押云霧。
我護在前頭,道:「娘娘這是準備濫用私刑?」
她道:「本宮是婕妤,你無品無階,別說只是你手底下的宮女,本宮今日便是打了你,也無人會說本宮半句不是。」
說著,她厲聲道:「還不快些將人押走!」
推搡中,我被推到了地上,云霧含著淚:「都怪奴婢,不該爭一時之氣……」
徐婕妤冷笑一聲:「怪你?本宮看,應該怪你的主子,若非是她不爭氣,惹惱了貴妃娘娘,這三年來,落霞軒也不會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。」
她的話音落下,院外卻陡然傳來一道聲音,含著怒意:
「人人可欺?
「若她的位份在你之上呢?你還敢如此嗎!」
徐婕妤的身子一顫,不可置信地看著來人,喃喃道:「陛下。」
皇帝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片刻,而后看向徐婕妤:「這麼喜歡仗勢欺人?」
徐婕妤含著淚,楚楚可憐,想往皇帝身上湊,卻被他一把推開:
「出去。
「往后不準再來叨擾沈央。」
徐婕妤聞言,不敢再留,帶著人灰溜溜地走了。
皇帝走過來,卻沒看我,而是居高臨下地望著云霧。
「這三年來,你主子受到的所有不平,所有冤屈,都細細道來。」
我連忙道:「陛下,你這是……」
他伸出手來,輕輕地握了下我的掌心。
「你進去。她沒說完之前,你不許出來。」
19
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。
眼看著日頭西垂,涼風漸起,房門外,終于有人挑起了簾子。
不久之前的雨夜,他也來過此處,只矜貴地站在門邊,不肯往里走一步。
這次,卻一步步踏過這個他曾嫌棄過的地方,走到我面前,揉著眉心,似乎有些苦悶。
「抱歉。」
我略做惶恐之態,看向他:「陛下何故說出這樣的話。」
他是這座宮城的主人,他有什麼錯?
與他的江山,與他的佳麗三千相比,我實在太微不足道了。
他的一句話,不知道決定著多少人的前途命運。
只不過我運氣好,得以被他憐惜而已。
宮室昏暗,皇帝低眸看我,眉心微沉。
「朕方才在院中所說,是認真的,只要你想,只要你敢,朕今日便封你……」
我打斷他:「陛下,出宮的日子在即,民女不想多生事端。」
他的神情忽然怔松,扯了扯唇角,終于回過神來,聲線有些不穩。
「對,朕差點忘了。
「朕許諾貴妃在前,應允封越賜婚在后。
「你是要出宮的。」
這日以后,我便開始閉門不出,專心繡起平安符來。
云霧告訴我,陛下回去以后,雷霆大怒,懲治了許多人。
徐婕妤連降三級,成了才人。
就連貴妃也受了冷落。
整整一個月,皇帝都沒踏足過后宮。
20
轉眼便到了祭祀那日。
我再一次見到封越。
他穿著官袍,眉眼修長疏朗,緋色的衣擺如流云,襯得人整個人極為冷淡。
迎上我的目光時,卻輕輕地笑了一下。
如春花,如明月。
不難想象,會有多少姑娘喜歡他。
皇帝站在最前方,上完香后,忽然回頭望了一眼。
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。
透著冠冕下的珍珠旒,他的目光在封越身上停了片刻,然后才移到一眾宮妃這邊。
好半晌,才轉過頭。
我看著他的背影。
他登基早,如今不過二十有二,身材挺拔,持重端肅。
是宮妃們敬仰愛慕的君主,天下人眼中殺伐果斷、說一不二的帝王。
可我突然想起,五六年前的春夜碼頭,他其實還只是個持扇倚斜橋的溫潤郎君,隔著衣袖扶了我一把,輕笑道:「姑娘,你也是來看花燈的?今夜人多,小心些。」
敬告天地,日月星辰。
……
既安且寧,敬拜下土之靈。
21
當日夜里,我將繡好的平安符送到各宮。
祭祀才結束,宮妃們都疲得厲害,自然不會有心思見我。
是以,我只用在宮門口將東西遞進去,便成了。
可走到皇帝的宮門外時,劉公宮卻像是早就得了消息,知道我要來,直愣愣地在外頭候著,還給了我一件披風,道:「陛下在里頭等著您呢。
」
等我?
我心中一緊,將披風系在身上,走了進去。
皇帝坐在書案前,正在看奏折,聽到動靜,抬頭看了我一眼,輕笑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