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看向她的掌心。
入目所及,是一方雪青色的帕子,上頭繡著竹子,繡工很好,用的是今年才上貢的蜀錦。
很顯然,這不是我的。
想到一種可能性,我的臉色白了下來,然后看向云霧,道:「這可能……是陛下的。」
云霧被嚇到,手抖了一下。
我抿唇,將方才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她。
她問:「那怎麼辦?如果陛下遣人回來找……」
我攥了下那方帕子,看著外頭的夜色,緩緩道: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」
這日以后,我提心吊膽了好些日子。
卻一直不見皇帝的人過來尋帕子。
這才終于放下心來。
然而,有一日,我正準備睡下,宮門外便傳來了敲門聲。
聲音又急又大。
然后我聽到一道熟悉的尖細嗓音。
「開門,是陛下。」
云霧正要開門的手僵住。
我攥了下手心,告訴她:「回去躺著。」
「把你的外衣給我。」
那日,我摔到地上,皇帝和他身邊的人或許已經看到了我的模樣。
如今,只能將錯就錯了。
我打開門,還沒來得及開口,便聽到一道隱含怒意的聲音。
「朕那日過來,丟了一方帕子,你看到了嗎?」
我彎著腰,故作思索,半晌才道:「可是一方雪青色的帕子?奴婢還以為是沈秀女的,就收起來了。」
皇帝冷笑了一聲。
「是朕的。」
「去拿來。」
5
我的動作很快,沒多久便折了回來,雙手奉上了那方帕子。
劉公公連忙道:「陛下您瞧,帕子還好好的呢,貴妃娘娘知道了,也一定會歡喜的。」
我這才明白,今夜的皇帝為何如此盛氣凌人了。
原來,這方帕子是貴妃送他的。
方才,貴妃問起這帕子,皇帝拿不出來,貴妃便使了小性子,還提起了近些日子頗得盛寵的徐婕妤,又是委屈,又是哭鬧。
說皇帝根本沒將她放在心上。
兩人就這麼吵了起來。
皇帝出了貴妃的宮門,便一路找了過來。
我默默站在原地,將腰彎得更低了些。
卻不想,皇帝卻遲遲沒接帕子,而是凝望著我,許久后,才沉著嗓音開口。
「朕記得你,上回險些暈到朕懷里。」
「抬起頭來。」
我明白了,上一回,我摔倒后,他并沒有回頭看我。
這一夜無風無雨,唯有明月高懸,恰好將女人的一節皓腕照得纖細至極,仿佛一伸手就能握斷。
再仔細看,腰身玲瓏,螓首低垂。
哪怕沒看到臉,也能知道,定然是美的。
而尊貴如天子,說出這樣的話, 不難猜出,是起了怎樣的念頭。
若放在三年前才被遣來這里時,能發生這樣一幕,我應該會很高興。
可如今站在這里的我,已然經歷三年冷遇,將心態磨得很平,不再妄想,不愿乞求那一點君王的愛。
更何況,他若知道,我其實是那個早就被他厭棄的沈家女,一定會生氣。
這是欺君之罪。
難不成,還要再暈一次?
我剛冒出這個念頭,外頭便傳來一道聲音:「陛下,貴妃娘娘派人來尋您了。」
這話落下,皇帝輕輕哼了一聲,也沒再管我,道:「走吧,算她還有點良心。」
說著,便隨手拿過我手中的帕子,放在懷里護好,轉身走了。
6
經過這麼一鬧,皇帝又接連在貴妃宮里留宿了半個月。
可憐徐婕妤才剛冒出頭,便被壓了下去。
而我,大概是見多了這種事。
心里竟然半點波瀾都沒有。
有那麼一瞬,覺得我如今這樣其實也不錯。
我母族勢弱,沒有背景,又注定這輩子得不到圣寵,便沒有人會記得我,將我放在眼里。
就是在這個時候,這個春日里的第二場雨,來了。
云霧發了整整一日高熱,我使銀子弄了幾副藥,卻都沒什麼用。
我便想著到御花園碰碰運氣,看能不能遇到孫太醫。
我記得,他那里有一種藥丸,治風寒很有用。
我運氣不錯,倒真的遇上了。
孫太醫將隨身帶的藥丸給了我后,看了我片刻,又道:「那位昨日回來了。」
我抬起頭。
他的聲音在雨中很低,又帶了點無奈。
「他讓我轉告姑娘,他會想法子讓你出宮。」
7
因著惦記云霧,我回去的時候走得很快。
一時沒注意腳下,居然差點摔了一跤。
剛站直身子,便聽得不遠處有人輕輕笑了一聲。
那人站在亭子里,身形挺拔,清冷如玉。
隔著雨幕,他的聲音有些令人辨不真切。
「是你。」
「怎麼總是站不穩?」
「到朕這來。」
……
我心里緊了緊,捏著手中的傘,走過去。
我能感覺到,他的心情很差。
比那日夜里來找我要手帕時,還差。
那時的怒意浮于表面,像是故意想讓人看出來一樣。
現在卻不同。
我俯身行禮:「陛下。」
和之前兩次的前呼后擁不同。
這回,他穿著常服,身邊一個人也沒帶,倒頗有幾分世家公子外出賞雨的模樣。
他看著我,像是起了什麼興致,道:「今日這雨下得大,旁人都閉門不出,你卻跑了出來,還走得這麼急,是要做什麼?」
說完,他并沒有等我回答,便輕輕地笑了一聲。
「罷了,當朕沒問。」
我微微松了一口氣,正想告退,他卻又開了口。
「朕貴為天子,富有四海,你卻不想做朕的女人,為什麼?」
他……看出來了?
那日他讓我抬頭時,我的遲疑,如今他讓我近前時,我的不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