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崢素來不喜奢華繁復的擺設,屋內陳設一眼看盡。
他會將我繡給他的荷包放在衣柜最深處,特地用木盒裝好,不讓它們沾染灰塵,盡管它們繡工粗糙,甚至看不出具體繡的是什麼花紋。
金銀珠寶,在越崢眼中不過是一些奢靡的器具。
可我卻在他的房中尋到一個箱子,都是些女子首飾,上面許多我都認得,都是我同越崢上街時我多看了幾眼的款式。
每次越崢都想買給我,我怕被阿爹發現,所以沒讓他買過。
沒想到,他還是偷偷買了下來。
我還找一本冊子,上面寫滿了成婚的樁樁件件,譬如,京城哪家的布料最好,哪個繡坊的婚服繡得最美,哪個媒人說親準成......
......
越崢似乎猜到了大半:「你都知道了?」
我被他一愣一愣的模樣逗笑了:「那是自然,你那本備婚冊子我可是看了不下一千遍了,若是日后你我成婚時有半點不符,你可別指望我會輕易放過你。」
「凌安,前世是我負了你,對不起。這一世,若我還是戰死,你一定要......」
我氣得直接捂住了他的嘴:「你這一世還不打算娶我?」
「越崢我告訴你,當年我因救人落水昏迷不醒,我娘找廟里的高僧替我算過,我的正緣就在拜師習武的地方,這一世你可不能又撇下我了!」
話音剛落,馬車簾子被用力地掀開,我與越崢聞聲回頭,只見越臨睜大雙眼:「你曾因救人落水昏迷?是何時的事?」越臨急切地開口,抓住布簾的手指節泛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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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以前阿臨貪玩下水,結果腳被纏住險些溺水而亡,萬幸最后被人救了,只是當時湖邊只有他,爹娘想道謝卻找不到恩人。
」越崢看向我,「如今想來,那個恩人很有可能是你。」
越臨似想沖上前握住我的肩,在觸及我之前被越崢攔下。
「阿臨,不得無禮。」越崢低聲斥道。
越臨這才坐了回去,他眼里依舊是難以置信。
「你說啊,你是哪一年救的人?」他語氣很激動,仿佛要迅速剖開我的喉嚨從我嘴里撬出話來。
「承佑十六年秋天。」因為湖水冰冷,我又吸入了湖水,傷寒加上溺水,險些喪命,娘親找到我時,心疼得直落淚。
越臨雙手重重地垂落到兩旁,就像是等候落罪之人終于聽到了判罰一般。
他睨著我,嘴里低聲道:「為什麼......為什麼會是你......」
我只覺得越臨莫名其妙,并不想再搭理他。
「阿臨,如今知道了凌安就是你的救命恩人,你就更應當向她認錯道歉,前世今生,救你的都是她。」越崢嚴肅道,身影蓋在越臨身上,震懾十足。
「不必了,救人只是出于好心,前世也是因為答應了越崢。」越臨一向對我有偏見,今日又被越崢打了,想必心里對我更加不服,若是真的被越崢摁著頭認錯,指不定日后又要對我做出什麼復仇的事來。
「凌安,我是阿臨的兄長,管教他是我的責任。你是我未來的妻子,不讓你受委屈也是我的責任。」說著,越崢看向越臨,「你今日若是不認錯,那你以后就不要再叫我阿兄,我沒有你這樣顛倒是非的弟弟,越家也沒有你這樣忘恩負義的人!」
越臨身子一震,他驚訝地抬起頭,臉上的紅腫已變得青紫,方才越崢打他的時候,他也未曾這般。
越臨沉默著,緩緩低下了頭。
「對不起。」聲音很輕,輕到足以被轆轆車聲與呼呼風聲所掩蓋。
越臨素來高傲自負,一句「對不起」足以將他挺直的脊柱寸寸擊垮。
隨后越臨沉默了一路,躲在馬車里沒有再出來。
因著匈奴細作已死,沒有能指證辛海成串通匈奴的實質證據,越崢打算行一步險棋,逼辛海成露出馬腳。
同時,這需要我跟越臨的配合。
越崢將我和越臨安頓在城內,目的就是讓辛海成以為我與越臨已逃回京城,實質上我們潛伏在城中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。
為了不暴露行蹤,越崢安頓好我跟越臨之后就匆匆離開。
雖然一路舟車勞累,但我因擔心越崢的安危毫無困意。
「砰!」月色如水,從窗外涌入,緊隨月色而來的是一聲撞門的巨響。
我警惕地坐起身來,只見門外人影晃動。
悄聲走近,酒氣撲面而來,似要將人醺醉。
「凌安......」字音有些模糊,但聲音我是認得的,是越臨。
我沒好氣地打開門,他失去支撐整個人朝我撲來。
在我后退時他先一步將我抱住,雙臂緊緊將我環繞。
「為什麼救我的是你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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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為什麼......我現在才知道......」濃烈的酒氣從耳旁吹過,他將臉埋在我的肩窩處,甚至能隱隱感受到熱淚滲入布料之中。
我猛地用力想將他推開,但他抱得很緊,以至于我完全無法掙脫,只能用武力擺脫。
可任憑我在他身上落下多少拳,他始終紋絲不動。
最終,我無奈地踢向他胯下的命門。
「越臨,你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嗎?」我迅速后退,生怕他又撲上來,身上殘留的酒氣讓人反胃。
「對不起......」越臨跪坐在地上,眸底猩紅,淚痕在月光下變得斑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