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我并不愚蠢。
從十歲就操持這個家,我早已學會了人情冷暖。
李明驍被我幾句話,說得惱羞成怒,拂袖而去了。
他離開后,我繼續繡花。
我在繡一幅《山河萬里》圖,將來做屏風,長十米,需要繡很久。可我有耐心,一點點慢慢繡。
日子還長,而我還年輕。
半年后,我出嫁。
陪嫁豐厚。
街上人人圍觀,瞧見了我的一百二十八臺嫁妝,議論紛紛。
「嚴家提前送到衛國公府的吧?要給少夫人充面子。」
「嚴家真是大方。」
進府、拜堂,我被送到了新房里。
新郎官揭蓋頭,耳邊是女客們的歡笑、恭賀,熱熱鬧鬧,我趁機瞧了一眼我丈夫。
面白似玉,鬢發濃密;高鼻薄唇,眉骨微隆,一雙眼越發深邃。
我看他的同時,他也看我。
熱熱鬧鬧中,聽到有人高聲說:「韓公公來了。」
在新房里坐著的太夫人,聞言站起身。
我的新婚丈夫嚴瓚也迎了出去。
很快,進來一位五旬年紀的太監。
太監打量我,非常客氣說了句:「真是美人兒,太夫人眼光好。貴妃娘娘要是瞧見了,也很喜歡。」
賞了我一個盒子,里面裝著一只翡翠玉鐲。
我起身謝了恩。
鬧洞房的賓客們退去,婢女服侍我卸妝更衣。
深夜,嚴瓚才回到新房,有淡淡酒氣。
「世子爺。」我起身見禮。
他點頭,又問我:「今天累了吧?」
「還好。」
婢女也服侍他更衣沐浴。
新房內,燭火搖曳,大紅色錦幔放下了,窗內一片昏暗。
我手腳僵硬躺下,嚴瓚躺在我旁邊。
他突然問我:「聽祖母說,你有不少的生意?」
「我外祖父在世時,救濟過一位老友。外祖父去世后,老友來還當年借的五百兩銀子。
「我那時候才十歲,便同他交談。得知他走水路買賣,賤籍,想要投靠一門戶。我做主,衛國公府接納了他做了門客。
「我又偷偷賣掉了國公府幾百畝祭田,湊了本錢交給他,讓他替我組建海上商隊。」
我細細說給嚴瓚聽。
嚴瓚只知道一點大概,聞言詫異看我一眼:「不怕被騙?」
「得活下去、得報仇。不鋌而走險,就是窩囊活一輩子。我賭了一把。輸了,我帶著弟弟與母親,燒了侯府,全去地下做鬼。」我說。
嚴瓚半晌沒言語。
我以為,他會很嫌棄我粗魯。
不承想,他一把將我摟在懷里,低聲說:「祖母好眼光,你果然有勇有謀。」
新婚夜,紅燭燒到了天亮。
我與嚴瓚行了夫妻大禮。
翌日早上,去正院敬茶。
公公是武將,端肅威武;婆婆乃當家主母,嚴厲果斷;太夫人溫柔和藹,又睿智聰慧。
我對上他們,并不怯場,十分得體地敬茶,收了長輩紅包;又給他們送上我的針線活,給小叔子小姑子和妯娌送上準備的禮物。
新婚第一關,算是過去了。
中午飯后,婆母留我。
她不茍言笑:「我同你一樣是繼室。太夫人待我公正,賞罰分明,我待你亦如此。你放心,只要你端正,往后無人敢欺辱你。」
沒有任何溫情脈脈,卻一樣叫人踏實。
我喜歡擺事實、講能力,而不是拉感情的說話方式。
「多謝母親。」
她頷首,叫我回去了,沒有多余廢話。
十分利落。
晚夕,太夫人叫我去她院子,只有我公婆、我丈夫,再無其他人。
遣了下人,太夫人讓我把當年之事,再說給眾人聽。
「我親眼所見,一仆婦將毒藥下在茶里,在假山后動手的,粉末還撒了一些,將茶送與建平侯夫人。
「夫人飲茶后,并無不適,還與我母親說了幾句話。她離開時,玉佩不小心落下,被我拾到。我說了要送還。
「母親說,她與建平侯夫人不算太熟,不能貿然登門。改日給建平侯夫人下帖子,登門拜訪,再送上玉佩。
「翌日就聽聞,夫人連夜暴斃。當時是陳家宴請,人人都說是陳妃娘家要對付嚴家。
「我母親既得罪不起陳家,也與嚴家不深交。我才七歲,人小言輕,又無法指認那仆婦。
「幾年后,我家出事,我見到了吳氏,才知她便是當年下毒那仆婦。她替人做事,事成后就結識了宛丞相。」
吳氏,就是害了我全家的那女人。她閨名叫寶櫻。
我的話,半真半假。
當年在陳家,我的確見到了假扮仆婦的吳寶櫻。
吳寶櫻也的確奉茶給建平侯夫人,就是嚴瓚的母親。
我母親也的確與建平侯夫人說了幾句話,我也當場撿到了一枚玉佩。
事后要歸還,卻聽到建平侯夫人暴斃。
此事影響頗大,母親不許我吱聲,以免招惹麻煩。
建平侯被急召回京,臨陣換將,皇后娘娘的侄兒因此白白撿了一軍功。
而后,吳寶櫻嫁給了宛丞相。
她再有本事,也不能跳如此高,一定是背后有人幫襯。
再看吳寶櫻做了丞相夫人,與皇后關系密切,我便猜測,當年二人同流合污。
建平侯夫人死后,她的玉佩我一直珍藏。
不是想著將來用得上,而是她已經去世了,這東西既不能扔了,也無法歸還,我只能保管著。
不承想,一念之善,會在我走投無路時,派上用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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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推斷,并無失誤。
吳寶櫻的確下了藥。
建平侯夫人暴斃后,嚴家請了手藝高超的仵作,檢測了她的遺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