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杜懷謙聞言,側過頭看我,眼中滿是失而復得的小心翼翼。
他先是破涕為笑,緊接著卻又愁眉緊鎖。
「若你我早些相識相知,該多好。」
走到宮道盡頭,便是朱紅色的宮門。
一株老柳的枝條垂在春風里,星星點點的嫩芽正抽青。
我捧起一枝柳條:「花有重開日,人無再少年。早相識,要多早?早到你和暉玉縣主做青梅竹馬之前嗎?那我可沒有那般顯赫的家世,能與你結交。」
杜懷謙的眼中滿是迷茫,他顯然還不明白,我們之間,根本不是相識時機不對的問題。
我拈起柳條,在他眼前晃了晃,輕松一笑道:「何況,我們已經認識得夠早了。只是那時的我,還不入你的眼。」
「陸紅羅心動的是杜二公子的一份溫柔,這溫柔人人可許。而杜二公子心動的,是權貴加身的齊紅羅,人人都喜歡,又憑什麼輪到你。」
「我喜歡榮霄,既因他是翹楚豪杰,也因他在我還是陸紅羅的時候,就對我敬重有加。」
那天,我將榮霄帶回了將軍府。
我向他介紹說,我新修的練武的小院子,就是給他備的,那座小閣樓,他隨時可以來居住。
閣樓之中,放著一把寶刀。
上邊完整刻著「紅羅贈情」四字,是我送遲了的定情禮。
我將家主的腰牌交到榮霄的手中:「軍師,我家就是你家。」
人前,杜懷謙縱使吃醋,還得裝大度,每一句「表哥」都叫得咬牙切齒。
賞花亭中,杜懷謙一邊為榮霄斟茶,一邊皮笑肉不笑地問道:「表哥準備何時娶妻?我屆時好備一份厚禮,登門慶賀。」
榮霄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,抱著我贈的寶刀,愛不釋手。
他看向我道:「我心中已有發妻,此生不娶旁人。」
杜懷謙氣得手抖,滾燙的茶水溢出,燙紅了他的手腕。
福年審時度勢,要勸杜懷謙走:「來人,還不快帶杜大人下去包扎。」
杜懷謙見我偏心榮霄,一字不說,越發氣惱,臨走前撂下惡狠狠的一句:「沒名沒分,成何體統。」
鐵骨錚錚的榮霄,在我面前低下了頭:「紅羅,我只求問心無愧。」
我很是心疼,將他攬進懷中,勸慰了好一番,才送他離去。
12
晚膳過后,我原本打算去找杜懷謙算賬,誰知他先來找了我。
仲春仍有寒意,尤其入了夜時,我房中都還生著炭爐。
卻見杜懷謙衣著單薄,穿著夏日里的薄衫,領口很低,露出半截凍得透紅的鎖骨。
腰間掛著我的那只舊荷包,像是故意一般,荷包開著口,露出泛黃的紙條一角。
皆是服軟認輸之態。
我只瞥一眼,便立馬別開了視線,想起白天的事,氣惱道:「不是,杜二,他都不要名分了,你為什麼還要欺辱他啊?」
誰知杜懷謙憋紅了臉,吐出一句:「我、我是你的正室夫君,天子賜婚,明媒正娶,自然該管束外邊的野花野草!」
我氣笑了:「你曾說過,我是孤身一人,但你還有爹娘宗族。怎麼,他們沒教你,做人正室,就要有容人的雅量嗎?」
杜懷謙先是一怔,而后不可置信地盯著我,不知他想到了什麼,一派受傷極深的神情。
「你是不是懷了榮霄的孩子?」
我摸不著頭腦,伸出食指,指向我自己:「誰?我?」
杜懷謙凄慘一笑,踉踉蹌蹌,衣衫滑落掛在肩頭上:「你就算懷的是他的孩子又如何?你我圣旨賜婚,只要我不犯死罪, 不被圣旨休夫, 你的孩子就都要認我做父親!」
要命,事態怎的越發離奇起來了?
而且杜懷謙在發什麼瘋啊, 為什麼要脫他自己的衣裳啊!
「表哥可以, 你怎知我不行——」
我一個手刀,抽在杜懷謙小腹上, 勸他冷靜冷靜。
趁他吃痛彎腰之際,我為他慌忙穿好衣衫,將他迅速推出臥房。
從里掛上門閂,我隔著門縫說道:「我還是喜歡夫君之前桀驁不馴的樣子。」
「別上趕子送了, 我正值大好年華, 挺個大肚子,怎麼建功立業啊?」
杜懷謙顯然是接受了我這個理由,那之后, 乖巧懂事了很多。
不愧是世家培養的公子,操持府邸、看賬管家、結交權貴, 樣樣在行。
知我看重福年,便只是幫襯, 也不搶功,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不少。
榮霄時常來我府中小住,兩人碰面,也是以禮相待,一團和氣。
院中練劍, 我對榮霄說道:「自打你這表弟想開之后, 倒真是幫了我不少瑣事。京中權貴多有來往, 他替我來往周旋, 我的名聲可比先前好了不少。」
榮霄步步殺招,想制服我:「他主內, 我主外, 你倒是享上齊人之福了。」
我笑得恬不知恥:「圣上都說了, 我是開朝以來最功勛卓著的女將軍。我若不配享福,還有誰配?」
與榮霄對戰多年,我如今終于能窺見他的不足之處, 反將他一招制住。
如同初見時, 他將長刀搭在我的頸間,我如今用一柄劍,也抵住了他的心窩。
只不過, 我用的是劍柄的一端。
榮霄明顯地心服口服,放下劍,輕笑道:「將軍贏了。」
杜懷謙抱著我的風衣, 從院門處大步流星走來:「我家將軍自然神勇,前途不可限量。
」
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了,福年也來傳話, 說她備了一桌好菜, 還親自下廚做了我最愛吃的幾樣。
榮霄幫我收劍,杜懷謙為我披衣,我攬過福年的肩頭,笑聲漾過高墻。
又是一年春花好, 我看向身邊這幾個人,心里只有一個念頭:
我們四個人把日子過好,比什麼都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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