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步一步,終于走到如今可以張口就要的地位,可就差著這麼一步,我與我想得之人失之交臂了。
大婚當夜,我邀榮霄前往我的別院。
我與他飲酒下棋,聽秋風攜雨,打落梧桐葉。
我輸了耍賴,將棋盤打翻,帶著哭腔撒潑:「軍師好勝了一輩子,到頭來,就不能讓我一把嗎?」
我栽倒在他懷中,想伸手摸摸他的臉頰,卻只能滯留在半空中:
身上的喜服在警告我,我已沒有資格再要他為我做什麼。
可我不承想到,榮霄握住我的手腕,拉向他的脖頸。
讓我的手心,覆在了他的那道刀疤上。
鬼使神差地,我的手不安分地向下游走,想探看那道舊疤的盡頭。
榮霄一句話也不說,被我的指尖碰過的地方,浮起灼人的紅。
寬衣解帶,我終究是看到了全貌。
我的指尖,與他身上的刀疤重合,一路游走至他的側腰深處。
但凡這一刀深一寸,他整個人就會被斜著劈成兩半了。
酒意上頭,我腦中胡思亂想。
一會兒,想象他當年孤身陷入敵營的悲壯凄慘。
一會兒,又想著手下的肌膚,為何越發滾燙......
剛強硬氣的軍師劍眉輕蹙,他的面頰被我的一身喜服映紅。
「紅羅,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子。打鐵習武,上陣殺敵,想要什麼,就自己去爭去搶。」
他似是也醉了,聲音溫軟,腰身微顫。
「世人都好奇,我這閻羅王一樣的人,會為什麼樣的女子心動......我如今有了答案。」
榮霄的臉紅透了,嗓音啞得不成樣子:「紅羅,我......」
「我可以不要名分。」
這一生,榮霄只讓了我這一次。
將他的整顆心,都無名無分地拱手相讓于我。
7
暉玉縣主出嫁前,我見了杜懷謙的娘一面。
拜堂當天匆匆拜見,之后她回她的杜宅,我住我的將軍府,倒是極少來往。
蔣氏帶著幾個管家的婆子登門,頗有當家主母的架勢,來我的府邸立了不少規矩。
待我下朝回家時,幫我管家的小姑娘福年哭哭啼啼地,向我委屈哭訴,說那些婆子要發賣了她。
我氣不順,將那幾個婆子鞭打了一頓,罰去府門外跪著。
「好大的臉面!來我圣上御賜的府邸撒潑!」我摟著福年,為她擦眼淚,才踏進正廳,便見蔣氏從后院趕來。
她膝下三兒一女,據聞另兩個兒媳,被她訓得俯首帖耳。
都說權貴人家的當家主母氣派,蔣氏原本出身就好,自然更是通身的氣派:「紅羅,她們只是我帶來幫襯你的人,做錯了事訓斥兩句便罷,何必鬧得這般不堪?」
她看向福年,顯然是逮著老實人要立威:「你這丫鬟不成體統,竟敢自詡為你的親姐妹,說是這兒的當家主母。我做婆母的自當管教管教,也是正理。」
我指了指自己的紫色朝服,又指了指梁上御筆親書的牌匾:「婆母,我只是父母早亡,倒不是沒家。這府邸就是圣上賜給我的娘家,福年就是我這三品大員的娘家人。」
我扶著福年坐下,幫她整理亂發:「婆婆管教兒媳是常理,可是跑來管教兒媳的娘家人,就有些僭越了。」
福年被我哄得破涕為笑,伸手牽住了我的衣角。
她是我從難民堆里撿來的姑娘,那時我籍籍無名,只能分給她一口糠咽菜。
她不嫌棄,還自己出去唱曲賺錢,買來白面炊餅,還我的恩情。
那時我們坐在茅草屋里,檐下落雨,她戲音宛轉,把心意唱給我聽:「投我以木桃,報之以瓊瑤。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!」
不是僅僅為了回報我,而是愿我們珍重情義,一直這般要好。
福年生得杏臉桃腮,我落魄的那幾年,不少地痞流氓都惦記她。
她不堪其擾,便將我換下的軍裝掛在門口,逢人便說:「我相好的可是個響當當的軍爺,你們不怕死的只管來!」
自然是有酒壯慫人膽的,我都回家了,還敢翻墻進來欺負福年。
那時,我為她殺了人。
后來,她為我,從江南跟到渭北,吃不飽、穿不暖、無處安身。
她對我說:「你若戰死,我便上吊。黃泉路上你只等等我,我們一起投胎,來世做一對貓兒狗兒,也是個伴兒!」
為著榮霄,我不怕戰死;
為著福年,我不會輕易戰死。
所以她比我的親姐妹還親,就該當這座將軍府的當家主母。
見我為了一個小姑娘嗆聲,蔣氏的臉色很不好看。
她想說話,我卻一個字都不想聽:「來我家,要做我的主,縱使你是名門望族的當家主母,也不行。」
「陸紅羅!你口出狂言,不知所云!」蔣氏震怒,喚了幾個婆子來,竟是想押住我好好管教一番。
我氣笑了:「怪不得是親母子呢,就是記不住圣上賜我皇姓為齊。」
蔣氏劍拔弩張之際,門外傳來急促的聲音:「娘,還不住手!」
8
杜懷謙也辦完公務回府,與我一樣,身著官服,來不及更換。
他攔住他娘后,默默走到我的面前,向我行禮:「齊將軍。
」
顯然是在顧全我的顏面,以理服人。
我順著他的意思,抖了抖身上的紫色官服:「杜大人坐下說話。」
蔣氏再是惱怒,也該看清形勢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