憑良心講,裴知術已經給了我許多。
身份、地位。
體貼、溫存。
可我總不知足。
我還想要愛。
所以,得知他失憶的瞬間,我做了錯誤的決定。
我對他說:「你很愛我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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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華如練。
裴知術久久不言。
周身是寂靜的,但遠處的戲臺上咿咿呀呀,十分熱鬧。
我撒了這樣一個大謊,連看他都不敢了。
只低頭數自己鞋尖上的花紋。
「對不起,但是我不想和離。」
裴知術道:「我沒說要和離。」
我哽了一下:「休了我……也最好不要。」
到了此刻,我還在嘴硬。
「我很抱歉,我騙了你,但是如果重來一次,我還是要這樣做。
「你喜歡誰,我不在乎,我只知道——」
我仰起頭,看著裴知術的眼睛,一字一句:
「愛若沒有天意,我便自己爭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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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是我壞得太明目張膽了些,裴知術氣笑了。
他無可奈何地戳了一下我的腦袋,搖搖頭,徑自走了。
我起身追上去,他卻壞心眼地加快腳步。
我只好小跑起來,才能勉強跟上他。
回府后,裴知術去了書房,走前丟下一句:
「以后再與你算賬。」
我不知道「以后」是多久之后,也不知道他要怎麼與我算賬。
我只知道,中元節之后,裴知術忽然忙起來了。
我讓丫鬟出去打聽了一下,才知道,是先前刺殺他的人抓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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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起那些刺客,就不得不提去年的科舉舞弊大案。
去年會試,有個名叫張珂的學子,才華出眾,考秀才、考舉人連得第一。
他從益州進京趕考,本來志得意滿,卻名落孫山。
彼時京中世家盤踞,多有趁科舉買官賣官的惡習。
張珂自知不對,便與其他有真才實學的考生聯名上疏,狀告考官。
陛下將此案交給了裴知術。
裴知術為徹查此案,幾乎將涉及舞弊的世家得罪了個遍。
舞弊案后,裴知術一躍成了丞相,在朝中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。
那些世家咽不下這口窩囊氣,便買通一些江湖人前去埋伏刺殺。
為了處置那些刺客,裴知術一連又忙了小半個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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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案之后,還沒等喘口氣,又傳來昭陽郡主訂婚的消息。
這消息我原本是不知道的。
是監察御史李大人來府中找裴知術商議公事,我聽見他們說的。
天氣轉涼,二人在院中煮了茶水,邊喝邊說。
談完了公事,李大人也沒走。
他看了裴知術一眼,調侃道:
「聽聞昭陽郡主訂婚,你有什麼想法?」
裴知術頭都沒抬:「郡主訂婚,與我何干?」
見他神色淡漠,李大人一拍額頭。
「瞧我,忘了你現在失憶了,恐怕連昭陽郡主的模樣都想不起來了吧?」
「怎麼會?」
裴知術為他添了茶,舉手投足間從容、矜貴。
「我想起來了。」
李大人震驚。
「嗯?!什麼時候的事?」
「五六天前,沒多久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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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端著糕點,站在幾步之外。
很清晰地聽到了他們的談話。
我不是故意聽的——不,我是故意的。
我原本要給他們送些糕點,走近時,聽見他們在談論昭陽郡主,便停了腳步。
我只是想聽聽裴知術對郡主訂婚的看法。
沒想到,他居然已經恢復記憶了。
我權衡了一下,終究是沒有上前,原路返回。
難怪。
前幾日他雖然忙著處理刺客的事,可是也不至于連和我見面的時間都沒有。
他是故意不見我的。
因為他想起來了。
想起來不喜歡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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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個時辰后,裴知術回到房中。
我坐在桌前,臉色擺得很兇,眼睛卻不爭氣地紅了。
裴知術哭笑不得。
「怎麼了?我都沒說話,你就又要哭。」
他伸手蹭掉我的淚珠,動作溫和,神態親昵。
完全看不出,就在剛才,他還冷漠疏離,凜若冰霜。
我瞪著他,恨恨道:
「我剛才都聽到了!你恢復記憶為什麼不告訴我?
「因為我騙了你,你也要這樣欺騙我嗎?
「看著我每日提心吊膽,你是不是很得意?」
裴知術手上動作一頓。
隨后掰著我的下頜,將我左左右右端詳了一番。
輕笑道:「好個惡人先告狀。
「宋相宜,小心眼。」
什麼?!
他說什麼?!
我小心眼?
好吧,我的確是有點。
但我怎麼能任由他罵?
尤其是我還在氣頭上。
我反罵回去:「裴知術,壞東西。」
裴知術:「嗯,我是壞東西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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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時哽住。
他都認下了,我要是還揪著不放,那就真的坐實了小心眼了!
裴知術好沒品的吵架方式!
我別別扭扭地道:「也沒有很壞。」
裴知術捏捏我的耳朵。
「相宜,抱歉,我瞞了你。
「但是,如果你沒聽到,我還會繼續瞞下去的。」
等等,等等。
這毫不悔改的態度,這理不直氣也壯的樣子!
與我先前被戳穿謊言后簡直一模一樣。
裴知術當時還說會跟我算賬。
難道這就是算賬的方式?
怎麼世間竟會有這種回旋鏢、現世報?
我正要很生氣地跳起來,又聽見裴知術的聲音。
他很溫柔地對我講。
「我以為,你會更喜歡失憶的裴知術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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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否認得很快。
「不是的,我喜歡裴知術,就會喜歡任何模樣的裴知術。」
雖然,失憶的裴知術的確更好相處。
我說得真心實意,裴知術反而不信了。
他柔聲道:「又撒謊了不是?我看見你放在書房的和離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