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他說。
我愣愣地瞧著他。
裴知術生得十分優越,星眸玉顏,鶴骨松姿。
就是臉色有些冷淡,有種生人勿近熟人也別來沾邊的疏離感。
我知道,有面慈心黑的人,自然也有面冷心軟的人。
母親是前者,裴知術是后者。
24
我本想問裴知術的名字,來日好去登門道謝。
裴知術卻道:「舉手之勞,不必言謝。」
后來,我知道了他就是京中有名的大才子,裴知術。
也知道了他的心上人是昭陽郡主。
我自知與他相差甚遠,不敢打擾,頂多只遠遠地望著。
和京城中所有其他人一樣,我以為他和郡主會成婚的。
甚至也想過,他們的婚禮會有怎樣大的排場,會得到多少人的真心祝福。
沒想到,出了意外。
25
四年前,裴知術還不是丞相。
他被人陷害,卷入一樁命案,被投入刑部大牢關了起來。
人命關天,不是兒戲。
當時很多人都說,天妒英才,裴知術恐怕要折在那樁案子里了。
我不信。
不信裴知術是壞人,也不信裴知術會死。
我天真地期待著,昭陽郡主會為裴知術奔走,救他出來。
畢竟他們那麼要好,不是嗎?
可某日在酒樓里,我親耳聽見昭陽郡主對別人說:
「早知道他是這種濫殺無辜、不分是非的小人,我才不會與他親近。」
剎那間,我如遭雷擊。
我不明白。
人人都說他們感情深厚。
可裴知術需要她的時候,她不幫他也就算了,為什麼還要落井下石呢?
26
我倒是想救裴知術出來。
可我沒那個本事。
我父親雖是升遷來的京城,可來了之后也只是領了個閑職。
說出去好聽,也當得一聲「大人」,只是沒有實權。
我就更不用說了,什麼都不是。
我想盡辦法,一路送出去許多銀子,打點人情,才在一個夜里得以見到裴知術。
我給他帶了燒肉和雪梨菱角湯,想著讓他吃點熱騰騰的東西熨帖一下。
裴知術沒有動筷。
他坐在雜草堆上,脊背挺直,啞聲問:
「你來干什麼?」
他渾身鞭痕,明顯是受過刑的。
說這話時,卻仍舊語氣淡漠,仿佛并不歡迎我來。
我眼淚一串一串地掉。
「你都虛弱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了,為何還要這樣兇?」
裴知術沉默了一會兒,解釋說:「我沒有兇你。」
我堅持:「有的,我有感覺到被兇了。」
他就不說話了。
27
裴知術總是這樣,說冷臉就冷臉。
那時候,我們已經認識一年多,每每見面,他都是說兩句話就不說了。
氣氛一時凝滯。
我主動求和,把碗筷朝他推了推。
「吃一點吧,不然我……看著難受。」
「好,多謝。」
我看著他吃了飯,嘴巴不那麼干了,才小心地問。
「裴知術,你會死嗎?」
「也許會,也許不會。」
「是嗎?我還以為你會有辦法把自己救出去。」
「……」
「話本子里都是這麼寫的呢。」
「……不好意思,我沒有那麼厲害的本事,讓你失望了呢。」
28
走之前,我對他說:「我給了獄卒一些銀子,讓他們對你好一點。」
裴知術皺了皺眉:「你不必為我做到如此地步。」
我心中滿是挫敗。
自己的心意被嫌棄,即使本來就不奢望得到感謝,也還是會委屈難堪。
「總之,我已經這樣做了,你不要管我,我又沒有花你的銀子。」
「我不是那個意思……算了,你走吧,以后別再來了。
」
他把話說得這樣沒有人情味,我好歹也是個姑娘家,臉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。
我起身,答應著。
「好。」
29
后來,那樁命案水落石出,裴知術自然也就被放回了家。
陛下知道他平白受罪,賞賜了許多東西。
金銀財寶、珠石玉器,簡直就是發大財。
裴知術休養幾日,就帶著謝禮上門了。
我驚訝地看著滿院的禮品箱子,一時磕巴:「你、你沒必要這樣。」
「有必要,獄中三十六天,只有你一人去看過我。我很感激你。」
裴知術低聲道歉:「當日,我語氣不好,對不住,你別生氣。」
「我沒生氣。」
說著,我看了眼母親的院子,鼓起勇氣。
「如果真的感激我,那你……你可以娶我嗎?
「我到了嫁人的年紀了,母親想讓我去給別人做妾。我不想。」
30
雖然嘴上說著母親,事實上,只是繼母。
她是我父親的續弦,對我也不好,壓根當不得我一聲「母親」。
只是如果我不這樣叫她,她一定會跟父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告狀。
那樣子,父親會訓我,甚至打我。
遭罪的還是我。
裴知術其實是猶豫了的。
我明白他在猶豫什麼。
他喜歡昭陽郡主,只是在他受難時,昭陽郡主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他失望。
我也覺得這樣有點強人所難,就同他打商量。
「要不然,我給你做妾也行,起碼我知道你行得正、坐得端,不會為難我。」
裴知術做出了決定。
他曲起手指,蹭蹭我的下巴。
「做妾怎麼行?再不濟也得明媒正娶。」
就這麼著,我和裴知術成親了。
31
我們雖然是夫妻,可婚后的生活也實在乏善可陳。
他原本只是在御史臺當值,婚后兩年居然步步高升,一路升至丞相。
權力越大,責任也就越大。
他公務繁忙,又不大喜歡我。
我只能恪守本分,做好為人妻者該做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