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給我那文弱又貌美的夫君時,他是鎮上最年輕的大夫,我是個殺手。
成婚后我與他恩愛和睦,舉案齊眉。
起初不過是想找個男人玩一玩,玩得久了,竟有幾分喜歡上他。
為了脫離門派,我不得不接下最后一個任務,刺殺當今圣上。
失敗后我被黑甲衛圍在宮門,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也在其中。
他說,「刺殺天子,當誅九族。」
我毒發將要死時,又聽見他說,「我是她唯一的親人,要誅連我一起誅了。」
我氣得吐血,「怎麼不早說?」
1
我是雍王養在云蒼門的頂尖殺手,十二歲出師,一把云霓劍斬殺人命無數。
可雍王那老色胚自打見過我的女裝扮相后就動念要納我為妾。
我覺得這是對我莫大的侮辱。
我堂堂玉面閻王,竟不是靠武力,而是靠一段緋色傳聞名揚天下。
我于是藏了云霓劍,逃出門派,隱入市集。
我到清水鎮的第二月,就重金找了個媒婆為自己說了一門親。
小隱隱于市,只有嫁了人像真的婦人一樣過上日子,才能算脫胎換骨。
況且若雍王那老東西有朝一日找來,我已是他人之婦,總不至于還要娶我吧?
對方是個文弱的書生,聽聞是去年趕考路上遭了難,落腳在清水鎮,又因屢試不中絕了做官的心,才做起了大夫。
更重要的是此人無父無母家門薄弱,與他過日子既無婆媳姑嫂間的煩心,更無人追究我的過去。
就算有天東窗事發,一個文弱書生也不能耐我何。
媒婆領我到寶芝堂時,正見那個叫林殊賢的男人自屏風后走出,五官端方,眉眼如雨后青山,帶著灑脫,又有幾分威儀。
湖藍色的長袍上用若有似無的絲線繡著幾枚竹葉,像是從身后的半扇屏風里頭走出的仙人。
媒婆說,「這位林大夫十里八鄉多少世家小姐傾慕他的樣貌,無奈家世差些,心氣倒是高,我來回跑斷了腿他也不肯點頭,不愿去給那些高門大戶入贅。」
我將一錠金子塞給媒婆,「就他。」
2
沒幾天媒婆回話,「林大夫果然不肯。」
我又讓媒婆為我物色了其他幾個,可自從見過林殊賢的絕色,清水鎮其他適齡青年在我看來都不過爾爾。
我開始借著賣繡品的由頭,刻意繞遠路經過寶芝堂。
那清風雅靜的人往案前一坐,低頭寫字時從眉骨到下頜的弧線宛如一道橫臥的青山,握筆的手指修長白皙,在紙上筆走龍蛇,處處透著文人的風姿。
起初他也不曾看我,來去的次數多了,偶爾也會對上一眼。
那日我路過時,正見幾名匪賊在寶芝堂內打砸鬧事。
「不過一介窮酸大夫,你可知得罪了何人,我家大當家重金有請你也不放在眼里,看爺爺我砸了你這藥鋪再扒了你的皮。 」
看病的人都被驅散至門外,唯林殊賢不疾不徐地負手立在鋪子中央,任那匪賊如何謾罵威脅,平靜的眉色也不曾松動。
他是清水鎮有名的大夫,亦是出了名的清高。
聽說有的富賈給百金他也不治,但窮人一副藥只用一文錢。
見匪賊操起木凳要朝林殊賢砸去,我自暗處捏了一枚石子彈去,正打在匪賊手肘的麻筋處。
木凳落地,那人在人群中左右望,「是誰打爺爺?」
又一枚石子彈在他膝彎,他朝前一撲,險些給林殊賢磕了一個。
接連幾顆石子飛出,均勻打在其余幾個小賊身上,跪的跪,撲的撲。
人群中響起掌聲和驚嘆,「不愧是林神醫。」
惡人落荒而逃,眾人蜂擁而上,把藥鋪被打倒的桌椅歸于原位,把林殊賢圍在中央。
我要轉身離開時,見林殊賢的目光越過眾人朝我看來。
依然是一副濃霧松林的絕色模樣。
我將繡品賣完已是傍晚,天色昏黃,下起蒙蒙細雨。
我剛跑過獅子橋,就見橋尾悠悠走來一抹湖藍色身影。
傘檐抬起,那雙星目里蓄著的煙雨比此時此刻還要濃稠些。
我呆愣的片刻,傘檐緩緩移到我頭頂來。
我臉一紅,「林大夫何故在此處?」
「自然是來為姑娘送傘。」
傘面微傾,他寬闊的肩頭已經淋濕,我扯了扯嘴角,「誰家好人送傘就只拿一把?」
林殊賢朗聲笑了兩下,「方才鋪子被砸,便只尋得這麼一把,姑娘擔待一下。」
他笑得過分好看,我不敢多看,低頭朝前走去。
「姑娘方才在人群中,可看見是誰搭手相救?」
我搖頭如撥浪鼓,「光顧著看熱鬧了,并未留意。」
我心虛得緊,不確信是不是讓林殊賢看出了端倪,后又一想,他一個孱弱書生,能看出什麼。
他又說,「王嬸說你本是來清水鎮省親,來了才知親戚早就搬離,一人無依無靠干脆就落腳下來?」
我點點頭,「天下之大,四海為家,恰好清水鎮山清水秀人也美,就留下來了。」
清水鎮最美的人就是林殊賢,若沒有他,只怕山水也會黯然失色。
紛紛細雨中,遠處連綿的山和村落都覆蓋上一層朦朧之色,頗有意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