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一個年輕的律師突然造訪,先祭拜了爺爺,然后走到我身邊:「節哀,您就是陳老先生的孫女,陳易女士吧?」
他給了我房產證,又指向院子的水缸。
水缸里就趴著這個龜爺。
我想過爺爺的房子是怎麼來的,但身邊的親戚除了說些酸話,沒有一句有用的。
我給爺爺辦好喪事,就從員工宿舍搬到了這個房子里,并且帶著這只大烏龜,給它安置了過濾水箱。
「大孫女,你爺爺對我很好,我也不跟你見外,你有什麼愿望就說吧。」
龜爺的眼睛很清澈,亮晶晶的,很神氣。
我想了想:「那你,能讓爺爺活過來嗎?」
龜爺原本閑適的飛機腿慢慢地縮回殼里去。
「不是我老人家說謊,不想實現你這個愿望,實在是愿望和妄想不一樣。」
7
「這樣啊。」
這個答案沒有出乎我的意料,但是還是不由自主地失望了。
我沒能見到爺爺最后一面。
畢業之后,我收到一份很好的 offer,就在市中心,爺爺獨自留在村子里。
原本選擇回家工作就是為了方便照顧爺爺,可一忙起來,我和爺爺打電話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。
親戚通知我的時候,我還在公司里昏天黑地地工作,趕到醫院,機器上的心電圖已經平了。
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的都是他身體多好,又干了哪些活,吃了幾碗飯,問我在公司怎麼樣,讓我不要擔心他。
我說的也都是工作很好,領導很好,什麼都好,只是稍微有點忙,這個周末可能又來不及去看他。
我想著,我跟他說我過得好就好了,沒想到他也是這麼想的。
上個月初的時候,我還和他一起在躺椅上納涼,他跟我說等天冷下來,院子里的柿子熟了,他就摘一麻袋給我帶回市里。
「咳咳,大孫女,你也別難過,你爺爺走得急,沒遭罪,人嘛,生死離別是常態。」
龜爺往我這里爬了爬,把它的爪子放在我的腿上拍了拍安慰我。
我點點頭。
「要是你實在想他,你也可以把我當成爺爺尊敬的。」
龜爺語重心長,指甲也挺長。
身體又大又圓潤,爺爺真的把它養得很好。
它肉肉的爪子搭在我的大腿上,我沒忍住上手捏了捏。
「呔!」它一下把爪子縮了回去,「說了多少次了,怎麼沒點禮貌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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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垂下眼睛:「我小的時候,都是牽著爺爺的手出門的,走哪牽哪。」
龜爺的小眼睛眨了眨,默不作聲地把爪子放了回來。
看它好說話,我趁勢問:「龜爺,你是什麼......來歷啊。」
它一仰頭:「大有來歷。」
「您說。」
它張了張嘴,像是卡殼了一下,然后說:「不說。」
「那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?」
它歪著頭,好像沉思了一番,亮亮的眼睛里透著驕傲:
「尊名進寶,你叫我龜爺就好。」
我抿了抿嘴,把上揚的嘴角壓下去:「龜爺,你是不是還有個兄長叫招財?」
它震驚地看向我,猛地向后退,然后完全把自己縮進殼里。
沉悶的聲音傳來出來:「你見過我哥?」
我搖了搖頭,它才慢慢從殼里出來。
我只是受過傳統文化熏陶。
9
我記得爺爺跟我說,龜爺是他釣魚釣上來的,說王八有福,就放大水缸里養著。
但是龜爺說爺爺救了它。
不知道哪個是真,哪個是假。
雖說感覺它好像不是很聰明,但現在我不敢質疑它。
它問我要許什麼愿望,我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來。
龜爺也不著急,就說,在它送我走之前想出來就行。
為了方便它爬行,我給它換了一個水缸,它可以自己爬進爬出。
很快我就發現這是個錯誤的決定。
放它自由之后,我開門回家就能看到一片狼藉,地面到處都是水漬,地毯濕漉漉,沙發給他磨了爪子。
我開開門,它就縮頭縮尾躲在水缸底下吐泡泡。
連著好幾天之后,我實在受不了了,忍著太陽穴的抽疼,問它:「龜爺,你聽說過田螺姑娘的故事嗎?」
它從水面露出個頭:「就是會幫人打掃做飯那個?」
我盡力扯出來一個微笑,對它點頭。
它的眼神閃了閃,還很委屈:「那我是龜嘛,又不是田螺。」
10
我耐著性子,忍著心火,把家里再一次收拾干凈,回到臥室關上門躲清靜。
等到完全冷靜下來,我開開門。
沒想到受到一股阻攔,隨后就是一聲痛喊。
龜爺在不遠處四腳朝天。
我連忙跑過去,把它翻過來。
心里卻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絲懷疑,這麼弱,它真的能幫我實現愿望?
它長吁短嘆,說我不尊重老人,我沒忍住為自己辯解:「是你先趴在我門口的,我又不知道。」
「你就是不懂尊敬老人,今晚ƭũ̂³要補償我兩塊肉。」
「你這是碰瓷。」
「老人家不懂什麼是碰瓷,你別亂扣帽子。」
我給氣笑了,從地毯上拿過來已經關機的平板。
龜爺飛速瞥了一眼,然后就若無其事地縮回了頭。
我罵了句平板:「沒用的東西,碰瓷的意思都沒教給龜爺,扔了算了。」
它立馬爬過來,用身體把平板壓在身子底下:「別,別,你有氣朝我來。
」
龜爺一只龜在家無聊,讓我上班前給它開電視,但是過了兩天之后,我發現電費太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