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有人叱罵了一聲,
接著幾個蒙面的刺客抄刀向我劈來。
我猛地回過神,拼命向前狂奔。
死亡,離我只有一線之隔。
我顧不得想其他的,拼命思索著原先的路線,然后毫不猶豫地從一處山頭順坡滑了下去。
呼呼的風聲嘶吼著,刮得我耳膜生痛。
我用力往前逃,直到肺部開始劇痛都不敢停下。
終于,我又藏進了那熟悉的樹洞中。
我縮著身子,捂住嘴,將喘息聲都壓到最低。
我聽到了腳步聲,他們一直在這邊盤旋,搜尋,然后無功而返。
我不敢出去。
后來,我聽到了火把燃燒的聲音,眾人呼喚著「太子」。
那些聲音接近,又離去,再次重響,再次離去。
我始終不敢出去。
我怕這些都是偽裝的刺客,或者說,我怕刺客就在這些看似憂心的侍從之中。
到最后,有一個急匆匆的腳步靠近,最終小心翼翼地站在樹洞前:
「朱念念,我來了。」
那是元塵掩的聲音!
我猛地爬了出去。
滿面塵土的我,看著素衣灰袍的他。
我唇角顫了顫。
他卻輕輕搖頭,止住了我將要出來的哭號。
他深深吸了一口氣,抑制住所有情緒:「陛下在等你。」
***
我將我被追殺這件事情如實告訴了皇上。
只不過,此事被輕輕抬起,輕輕落下。
我知道,想要殺我的人,是早些時候還沖我問好的二姐。
皇上也知道,可是她絲毫沒有追究的意思。
我這才明白,原來登上帝王寶座,本就不是一件有商有量的事。
二姐想要皇位,便要殺我。
我低著頭,重重朝我的母皇一拜。
「陛下,臣認為此事還應細察。
」謝清恒卻也跪下,言辭懇切,出口成章。
皇上撐著下巴,聽了半響,忽地說:「抬起頭來。」
昏暗燭光下,謝清恒面堂如玉,朱砂痣艷若梅花,他瞳孔微顫,莫名其妙,竟然破了往日霜雪般的神態,輕輕沖皇上笑了笑。
我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。
皇上饒有興致:「謝家兒郎,文采倒是不錯。」
我保持著恭敬的神態,出帳后,也不敢露出驚恐神色。
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的懼意。
我對前來問詢的臣子皇親一一致謝。
我沖著謝清恒和沈鋒從容應答,溫和地告訴他們「我沒事。」
等到入了我的私帳后,我才木然地坐在床前。
這一次,如果沒有找到那躲藏的樹洞,我是真的會死。
元塵掩握住我的手,我們二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。
「朱念念,你的手在顫抖。」
他輕聲說,卻又將他的手貼在我的臉上,「沒事,我的手也在顫。」
我冷得很。
元塵掩的掌心很暖,很暖。
我用力捏住他的手腕,汲取著他的溫暖。
腦子中卻還閃現著刺客那對殺人的眼,在他的眼中,我分明已經是一個死人了。
我劇烈地呼吸,雙手都握住元塵掩的手。
他牙關緊咬:「沒事,沒事了。」
我們兩個同樣驚懼的人,緊緊擁抱在一起,像是狼狽的鬼。
我感覺胸口像是快要撕裂了一般,我想要尖叫,想要嚎叫——沒人護我,連我的母皇都不在乎我的生死。
我不想要太子之位,可是不要就得死。
母皇不喜我,二姐登基,我亦得死。
我就像是被提前判了死期,恐懼而憤怒。
我感覺我骨髓里的熱氣都沒了,我冷得發抖,我忍不住咬住元塵掩的唇。
他那隱忍的紅眸忽然渙散,接著洶涌的瘋狂情緒盡數溢散出來。
他抱住我的臉,用力回吻,我們兩個像是瀕死的瘋子一樣,撕咬著對方,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獲得活著的實感。
「我以為你死了。」元塵掩低聲說,「我每照亮一處陰影,我都以為會看到你的尸體。」
他箍住我的腰,伸手胡亂去解床簾,我頭一回見向來平靜的他這麼暴躁,他恨到開始生拉硬拽那惱人的床簾,床帷上的鈴鐺叮當亂響。
我摁住他的手,輕輕解開床簾。
更深的陰影籠罩住我們。
他的頭抵在我的胸口,聽著我的心跳。
「你怎麼著都好。我知道你找過謝清恒,后來又貼著沈鋒......那份遺囑上便寫了他們二人的名字,你要誰都好,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,但是,你別死,求求你,你別死。」
他說著。
一點點滾燙的水珠沁入我的胸口,仿佛透過肋骨,流到了我的心臟上。
那刺骨般疼痛的寒冷終于消失了。
我抱著他:「塵掩,我不死。」
我看著床頂那象征著太子之位的紋樣,鄭重發誓:「我一定好好活。」
18.
秋獵之后,二姐正式入場。
一時間,朝堂中的局勢莫測,臣子都揣度君意難料。
謝清恒自那場秋獵后,便回了謝家,他原是翰林院修撰,最近卻屢屢入宮,圣恩正濃。
他離了東宮,便不會受我的連累,我倒覺得這是件好事。
我亦給沈家去信,托了我這太子的虛名,讓沈鋒破格中了武試的資格,他果然不負眾望,一舉奪魁。
只不過,沈鋒并沒有選擇去邊疆建功立業,反而入了禁軍。
這也好,禁軍在皇城,依照沈府的關系,也能讓他過得更加穩當舒心。
他們各自都前途大好,我便終于放心籌謀我自己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