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小將軍聽到此,臉上滑過一絲被拆穿的心虛。
他輕聲道:「你要是怨我,你可以還回來。」
我搖頭,誠懇道:「我不怨你。」
這是真話。
我仗著追小將軍的名頭,也落了許多好。
比如,去了沒去過的貴眷們設的宴席,見了不少世面,吃了許多點心。
又比如,小將軍肩寬腰窄,清晨總袒露半胸,練槍練劍。而帥哥的同伴都是帥哥,所以每天齊刷刷一排身姿矯健,肌肉鼓起的俊俏少年郎當著我的面龍騰虎躍,讓我看得神清氣爽,精神大好。
至于小將軍苛薄的那些事,我本就是司空見慣。
脫臼、淋雨、罰站,都是些不妨事的小打小鬧。他那劍沒捅我個七拐八拐,我已經非常滿意了。
但,不知為何,我說了我不怨他,沈鋒的表情卻反而更加難看。
「你不怨我?」他用力咬牙重復。
聲音中甚至有一絲不可置信。
他手掌捏緊,又張開,又捏緊。
「那這一切,統統都是騙我?」他猛地捏住我的下巴,雙眼湊得很近。
我錯覺中覺得他眼角發紅,但依我對小將軍脾氣的了解,就算是,也應該是氣紅的。
他幽黑的眼珠死死盯著我的眼睛,我們近到鼻梁都差點撞到一起。
「這雙眼睛,倒是生得又純又亮。」他自嘲地說,氣息打在了我的臉頰上,我緊緊抿嘴,屏住呼吸。
「原來看誰都一個樣,怪不得方才眼睛恨不得長在謝清恒的背上,原來你喜歡他那款,喜歡肩不能扛的小白臉,喜歡看男人出浴,喜歡他在床上文縐縐地念詩?!!」
沈鋒一連串地發問,聲音一句大過一句,最后近乎是怒不可遏地吼。
我耳邊宛若雷鳴,細聽他說的內容,反應過來后,又面紅耳赤。
沈鋒是軍營里長大的,懂人事,比在錦繡堆里生的公子哥要奔放。
他拇指揉著我發燙的腮,諷刺地笑道:「怎麼?說中你的心思了?」
「殿前還擺出正經的架勢說你沒歪心思,當天晚上就急不可耐地召謝清恒進殿,虛偽至極!」
我掙扎道:「我沒有!」
可是,沈鋒的臉色卻黑沉沉的,看不清喜怒,那只揉我臉頰的手指緩緩移到了我的唇邊,揉開唇畔,生生將指頭頂入我的齒間,趁我張口時,抵入我的嘴。
我下意識去咬他的指頭。
沈鋒像是末端神經失能了一樣,壓根感覺不到痛,氣勢洶洶看著我,然后莫名其妙俯下身。
他恐怕是要給我一個頭槌。
我嚇得往旁側一歪,沈鋒不依不饒,左手捏住我的脖頸,往他懷里摁。
他要鎖我的喉,壓著捶我!
我驚恐掙扎。
就在這生死關頭,
門忽然被人猛力撞開。
11.
謝清恒青絲披垂,只比剛才多穿了件外袍,眉間朱砂痣紅得兇神惡煞。
質子元塵掩也站在旁側,只是他站在暗處,被陰翳遮住,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。
我看著歪了的門,心疼地「嘶」了一聲。
剛入住東宮第一天,
我的門被沈鋒踹壞了,
沈鋒的門又被謝清恒捶爛了。
我著實不想再起事端,便沖謝清恒和元塵掩招招手,刻意輕松地打圓場:「大家都還沒睡啊哈哈哈。」
謝清恒絲毫沒搭我的話茬,他冷冰冰地說:「放手。」
沈鋒漠然地仰著頭,手臂像鐵棍似的箍住我,他一腳踹開擋道的凳子,狠笑道:「謝清恒,我是看在謝家世代忠臣的分上才給你面子,你別給臉不要臉。
」
謝清恒面不改色:「沈小將軍好大的口氣,你半夜挾殿下而去,不知所跡,臣理當憂心殿下的安危,前來問詢。」
沈鋒瞪著謝清恒,謝清恒毫不退讓,從容看著沈鋒。
元塵掩忽然開口:「你來一下,我有東西要給你,還清了,我就回去了。
「好,我現在就過去。」
我忙不迭順水推舟出聲答應,離這修羅場遠些才好。
謝清恒和沈鋒齊齊望過來,他們倆聽到「回去」二字后,深思片刻,便由著我隨元塵掩走了。
月下小徑,元塵掩默不作聲,隔著幾步的距離,走在我身前。
我看著元塵掩的背影,他沒有穿我先前送給他的任何衣服,只穿了一件素袍。
在錦袍玉帶的沈鋒和謝清恒之間,他灰撲撲的,像個不惹人注目的侍從。
我忍不住問道:「塵掩,我先前給你的衣服呢?啊不,是太子先前給你的衣服呢?」
我和他自國子監就認識,早就習慣稱呼彼此的名諱。
元塵掩搖搖頭,等到他屋內時,他指著桌上的兩個包袱,對我說:「這是你先前送我的一應物品,銀子、衣服、香料、小件,我都存著,至于我用完的炭火和吃食,我會折成銀子,一并還給你。」
他眼神平淡地看著我,表情和我頭一回奉太子的指示去找他時一個樣。
空寂而冷。
他的冷和狀元郎的冷截然不同。
狀元郎是錦繡堆中見慣了眾人奉承后,懨懨倦怠的清冷,他身上有正氣,行事雖聰穎,但也摻雜著幾分少年的純然。
質子的冷,是對萬事萬物都不抱希望的司空見慣,陰沉沉的,透著一股見慣世事的老頭子氣質。
我搖搖頭:「收著吧,你需要的。」
元塵掩平靜地看著我,紅眸像是藏著莫名思緒,又深又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