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衡自小生了副極好的相貌。
十歲那年,我被人從荷花池里撈出來,渾身都濕透了。
小皇帝用披風攏住我,當眾替我撐腰:
「小福子是朕的人。誰把他踢下去的,自己去領罰。」
這深宮里的好日子,從來都是在他庇護之下。
我這輩子有兩個很重要的人。
有一個就在我眼前。
「趙衡,你有和別人做過這事嗎?無論男女。」
陪伴圣駕的這十年里,我沒見趙衡和別人有過親密接觸。
趙衡怔然,而后一笑:「當然沒有啊。」
他沒有經驗,那就好辦了。
「那你要聽話,聽我的話。」
我拱手與他耳語數句。
再用黑布蒙住皇帝的眼睛,層層疊疊,遮得嚴嚴實實。
「你千萬不要摘下,我也是頭一回,我很緊張的。」
趙衡被我扶著躺下,輕聲道:「好。」
林端的匕首,已經出鞘,近在眼前。
我握住他的手腕,以極低的聲音道:「師兄,不要殺他,他救過我。」
「小師妹,你進宮就是為了殺他。」他把刀遞給我,「你來。」
12
我握緊匕首,不為所動,注視林端:
「師兄,你別逼我。」
林端勾起冷笑,從我手里搶回匕首,把我狠狠推到里側。
他抬手朝趙衡刺了過去。
千鈞一發之際,我單手握住了白刃。
鮮血從指間往下流淌,我用手接住。
林端滿眼震驚。
我死死咬住下唇,眸光痛苦復雜,輕輕搖了搖頭。
別殺他。
林端眉間輕蹙,投向趙衡,復看向我,最后收回了手。
但他去捏了捏趙衡的臉。
我:「?」
趙衡以為是我干的,表現異常溫順。
林端還要動手戲弄。
我直接趴到趙衡身上,回頭生氣地瞪著林端。
他見我如此緊張,將手抵在唇邊,輕笑了笑,像是捉弄得逞。
趙衡雖被蒙著雙眼,但察覺到我近在咫尺,唇角彎起弧度。
他將手攬上我的腰,被林端冷漠地拍開了。
趙衡道:「阿拂,不喜歡?」
「不是,你別亂動。」
我無語地去看林端。
他還在笑,朝我勾勾手,讓我起來,換他來。
我:「……」
我不會讓他來的,我要自己來。
我頻頻用眼神,往窗外示意,催促林端離開。
他雙手環抱胸前,面無表情看我。
這意思就是,有種就在他眼前做。
我索性心一橫,將手上傷口綁緊,開始脫衣服,再耽誤下去,天都亮了。
有種他就在這里看下去。
窗頁異響,燭火晃動,林端的身影已經消失了。
我吹滅了最后那盞燈。
「趙衡,我愿意讓你……只是身體殘缺,難以見人,你不可看我,也不可碰我。」
「……其實我都不介意。」
我只是沉默。
他頓了頓:「我都聽你的,就是了。」
13
到了半夜里,風吹來雨。
殿外,春池水漲,雨打芭蕉聲,不絕于耳。
趙衡將手覆上我的手背。
溫熱的掌心,持續沁出薄汗。
「阿拂,看不見你也挺好的。我有很多話,想和你說。」
我輕輕應了一聲。
趙衡真的說了好多話。
他說不知從何時起,對我超越朋友之情。
雖然性別、身份,哪兒哪兒都不太合適,可是見之歡喜的人,總是合適的。
反復確認自己沒病以后,他也就認了這事。
他聽說我喜歡男人,還是挺開心的,好像性別又對了。
「阿拂,你喜歡我……這個人嗎?」
青紗帳里,一坐一臥。
我靜靜垂著頭,用手接住眼淚,怕落到他身上。
半晌后,趙衡動了動,我氣得用力擰住他的腰。
這下應當很疼,但他沒敢吭聲。
我泄了口氣:
「我叫林拂,雙木林,春風拂岸的拂。」
……
我借口下床去叫水,溜了回去。
接近天明,我才走回住處,無力地趴在桌上。
口很渴,灌下半壺冷茶,腦子逐漸清醒。
今夜觀趙衡言行,不是一時興起。
他若是再來找我,定會發現我的身份。
當年進宮不久,我就和師父失去聯系了。
直到林端現身皇宮。
已經十年了啊,真的好久,久到我都快忘了。
我不僅是皇帝的心頭寵宦,還是為他而來的女刺客。
看來我的好日子,算是過到頭了。
不過臥底做到我這個程度,當過九千歲,睡過皇帝,甚至皇帝還愿意讓我上,還有什麼遺憾呢?
這回真要走了。
我打算帶上林端走。
小舟子跑了過來:
「干爹,差點壞事了。林端逃獄,還好被抓住了。」
什麼?師兄又被抓住了?
14
「師兄,我把你放出來,你又跑回詔獄,是想怎麼樣?」
昏暗的詔獄里,林端又被拷回刑架。
他抬起頭來,唇角帶血,扯出冷笑:
「小師妹,和心上人共度春宵,看來心情不錯。可我卻不同,昨夜未能刺殺,反賠進了媳婦。」
林端笑了笑,往后仰著,身體貼上刑架,帶動鎖鏈發出碰撞聲。
「你既然已經背棄過往,何必還要放我一馬呢?其實我沒告訴旁人,我找到了你。你現在可以放心殺我了。」
他閉上眼,靜靜等待。
「小師妹,你別說,你沒想過殺我滅口。」
我是動過殺他的念頭,但現在已經不會了。
我動手打開了他的鐐銬。
「師兄,你離開邪教,我離開皇宮,我們一起走吧。我攢了很多錢,我們還有師父一輩子也用不完了。」
林端沉默不語。
我抓緊他的手,抬起頭來看他,視線逐漸模糊:
「師兄,我不想我們把一輩子搭進去。」
林端閉了閉眼:
「走吧,等到宮外,我有話與你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