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那我們的新戲呢?」
她擺擺手,緩緩背過身。
「作罷。作罷。」
一句作罷,攪得我的五臟六腑都像被凌遲般疼。
我倚在桃紅身上,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出來。
「我想班主了。」
她拍著我的背,落下一聲輕嘆。
我知道她的意思。
想有什麼用呢?
我是千金小姐,再回游春園,也上不得臺去。
3
翌日一早,我為自己精心描了個桃花妝。
面若桃花,眼含春水,艷麗逼人,不愧是我自封的京城第一美人。
桃紅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我一眼,「小姐,您今日還要去找大公子嗎?」
我有些心虛,聲音越說越小,「咬定表哥不放松,我就不信表哥巋然不動。」
說著,我便去了小廚房,做了一碟如意糕,又拎一壺花釀,裊裊娜娜又去了飲鶴居。
橫豎表哥生得好看,被他罵兩句又何妨?
何況,怎麼他只罵我一個人,而不罵其他人?
我愈想,臉愈紅,才走到后院,卻聽得里頭傳來幾道銀鈴般的笑聲。
——原來是斐家舉辦的海棠花宴。
我怔了怔,躊躇在外頭,想進又不敢進。
還是一個小郎君看見了我,朗聲笑道:「斐兄,你這可就不厚道了,居然還金屋藏嬌——」
我頓時滿臉通紅,氣鼓鼓瞪他一眼,沒有的事,說什麼呢!
我又看向斐南鶴,心里略有幾分隱秘的欣喜,卻見他臉帶著慍色朝我走來,遮住我的視線,語氣頗為不善:
「你來此作甚?」
滿腔的喜悅被澆滅一二。
我細聲細氣答:「來給你送糕點。」
斐南鶴眉目冷淡:「我不需要。」
我「哦」了一聲,在原地站也不是,走也不是。
這時,幾個郎君貴女也走上前,從上到下,細細打量我。
二妹淮念珍也在。
她唇邊隱隱含著笑,像是譏誚,又像憐憫。
忽然,一個貴女掩著面嬌笑,「這是什麼打扮?瞧著忒輕浮了!」
怎會?
這是桃紅為我挑選的衣裳,再合適不過。
未待我辯解,之前發現我的那位郎君便反駁她,「這位小娘子生得貌美,穿得鮮亮些自是無妨。」
我沖他盈盈一笑。
小郎君頓時看呆了眼,「.要不要,要不要和我們一同賞花?」
「好呀。」
「不可!」
我和斐南鶴頭一次這麼心有靈犀,卻是南轅北轍的答案。
我望向斐南鶴,他那雙冷淡的眸也落到我身上。
「這位是黃尚書的女兒,那位是謝將軍的獨女,這幾位郎君皆是王侯貴胄,里頭的客人亦是身份貴重。」
我眨了眨眼,有些疑惑。
斐南鶴頓了頓,垂目道:「你不過是游春園的一個伶人,又有什麼資格一道賞花呢?」
我愣在原地。
其他人也愣了愣,淮念珍有些意外,唇邊的笑意卻更深。
那小郎君做錯了事般,「哎呀」好幾聲。
但斐南鶴直接讓桃紅送我回去,一個眼色也沒留下。
這一次,心是悵然的。
4
回去的路上,我和桃紅默然不語。
直到用晚膳,國公府送來的皆是些殘羹冷炙,桃紅一股腦將這些東西都丟了出去。
「呸!踩低捧高的東西!」
今日斐南鶴那句伶人,恐怕傳遍了整個國公府。
否則,他們再看不起我,也斷不能這般給我難堪。
桃紅是我在游春園的跟包,我被認回后,她便跟來相府與我做伴。
她一開始總喊我明月姑娘、明月姑娘,后來丞相夫人有一次微笑著,不輕不重譏諷我幾句,桃紅便改叫我小姐了。
如今被斐南鶴這番羞辱,桃紅的氣性又上來了:
「小姐,您還要待在國公府嗎?」
我兀自一嘆:
「不待在這里,難不成回淮府?」
桃紅不說話了。
我也靜靜不語。
如班主所言,我的確蠢,的確傻。
以至于斐南鶴今日所說,我并不覺得有半點不對。
我確是伶人,確是上不得臺面。
但那麼多雙眼睛看著,他好歹給我些臉面?
何況,我從未覺得唱戲有什麼不好。
養大我的班主是唱戲的,師姐妹師兄弟也是唱戲的。
斐南鶴自小認識的都是達官貴人,我自小所識的都是伶人。
那我是不是可以翻一個白眼,也瞧不起他?
他何錯之有,只不過生來尊貴。
我又何錯之有,一嗓子云遮月,甭管是皇帝還是玉皇大帝,都得駐足驚嘆。
說到底,我還比他努力幾分呢。
畢竟班主的戒尺可不是開玩笑的。
不過縱是班主的戒尺打下來,也不會平白羞辱人!
思定,我悶悶道:「哪也待不得,不若回游春園去。」
桃紅眼睛亮了亮,但很快又暗下去。
「您回去,也只能坐在樓上。您一旦登臺唱戲,只怕丞相會拆了游春園。」
我點了點頭。
是也,即便班主不趕我走,我也只能聽她們唱戲。
不然我那父親最好臉面,非得剝了我的皮不可。
5
我離開鎮國公府前,特意向王夫人辭行。
王夫人身子羸弱,愛聽戲。
兩年前,游春園受邀到相府唱戲,王夫人也去了,但她乍來葵水,病病懨懨的模樣,吩咐婢女幾人去灌熱湯的工夫,竟有刺客執劍朝她刺來。
若非我挑長槍替王夫人擋下,只怕王夫人逃不過這劫。
班主說我對王夫人有救命之恩,所以她才將我視為子侄,那時我開心極了,還特意跑遍游春園上下,道我是個女俠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