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相府尋回時,我已成為游春園的名角兒。
繼母怕我影響二妹出嫁,做主將我嫁給紈绔公子哥。
我不從,跑到鎮國公府勾引表哥。
然而表哥郎心似鐵,任我千嬌百媚,他仍巋然不動。
再后來,我轉而勾引他人時,表哥卻黑了臉,把我抵到墻邊。
「一個伶人,果然水性楊花。」
其他郎君貴女一腳踹開他,「什麼水性楊花,明月姑娘只是雨露均沾。」
1
這是我第九十九次勾引表哥斐南鶴。
丫鬟桃紅苦著一張臉,「小姐,您若這次再不成功,夫人可就真要來鎮國公府捉人了。」
乍聽到夫人那只老母蟲,我心一抖,眉一豎,珠子般圓潤悅耳的嗓音如流水道來,「莫要提她!平白長他人志氣,滅自己威風!」
我將手里這把雙雁扇瞧了又瞧,喜愛得緊,須知大雁本就視為忠貞之鳥,寓以至死不渝的愛情。
這把扇又是我親手所制,足足做了小半個月哩。
不知表哥見了會不會像我珍視他一樣,珍視我的扇?
懷著少女情思,我兩頰都飛上了紅霞云,一路小鹿怦怦走到了飲鶴居。
表哥的小廝一見到我便擠眉弄眼,「喲,淮姑娘又來了。」
我怯怯低頭。
鎮國公府的下人們都瞧不起我,我省得的。
但只要我當上了女主子,又有何畏呢?
我立定,揚聲,「表哥,我是明月——」
喚到一半,門便「吱呀」開了。
我沖小廝一笑,得意走了進去。
斐南鶴正在蘸墨題字。
眉目低垂,君子端方。
我嬌嬌喚:「表哥。」
斐南鶴紋絲不動,注目移腕。
我是被游春園班主養大的,略略認得幾個大字,卻鮮少見人提筆寫字,故而有些新奇。
我拿扇掩面,湊近他,俯身去看。
那一粒粒小字也如他的人一般,矯若驚龍,自有風骨,我不由贊道:
「表哥,你的字寫得真好。
「可惜明月已認得字了,不然定要表哥教我。」
許是我的言語太過直白,斐南鶴的手頓了頓,掀起眼皮子側目看我。
我含笑盈盈,也抬目望他,卻見他的目光落到手上這柄扇上。
我忙奉上:「表哥,這是我做的雙雁扇,贈予你,你喜不喜歡?」
斐南鶴皺起了眉,「私相授受,成何體統!」
我被嚇了一跳,淚珠子在眼眶里轉了又轉,犟嘴道:
「從前也有貴人們賞我紅瑪瑙,綠寶石,我是女,他是男,難道也叫私相授受嗎?」
斐南鶴的表情愈加陰沉。
我見勢不妙,拿細絹子揩了揩淚,又將扇放到芙蓉面前,遮一半,露一半,眼波流轉,巧笑倩兮。
「表哥,你莫要生氣了。
「你看,我這把扇好看不好看?
「客人們之前評說了一句——媚眼含羞合,丹唇逐笑開。是不是呢?」
斐南鶴惱得耳根子都紅透了,忍了又忍,到底忍不住,才怒喝兩字:
「出去!」
我不愿,左扭右扭,本想撒嬌,斐南鶴卻又道:「滾。」
……
忒是嚇人了。
我拍了拍胸脯,噙著眼淚花,噠噠噠跑出了屋。
討厭,真的太討厭了!
2
回到暫居的院子后,桃紅瞅我半天,才問:「小姐,您這是做了什麼,能讓斐大公子對您說滾?」
我撐著腮,委委屈屈,告狀似的一骨碌說了。
桃紅嘆為觀止。
「您真是太會說話了。」
我害羞低頭,「可不是嘛。」
桃紅:「……」
辛辛苦苦做的扇被斐南鶴嫌棄,我也被他嫌棄,我千般無奈,萬般傷心。
但其實,我也不知傷心是何滋味。
只知道我的心酸酸脹脹的。
第一次引誘,我為他親手做糕點,我分明聽到他的肚子咕嚕叫,但我的表哥說他不餓。
我的心并沒有酸脹,只有些許失落。
第二次,我給他送文房四寶,斐南鶴道了謝,次日我卻見他小廝替他丟了。
那回是生氣。
第三次,第四次,第五次……
隨著失敗的次數越來越多,我的心也越來越難過,直到這一次,是和離開游春園那日一樣的難過。
我記得那一日,穿著仙鶴緋袍的丞相大人和高髻云鬢、雍容華貴的丞相夫人大駕光臨。
兩個人比對著我的臉瞧了又瞧,嘆了又嘆,最后才確認我是流落到戲園子的千金小姐。
父親問:「讀過什麼書?」
我答:「《秦香蓮》《霸王別姬》。」
父親的須抖了三抖,老母蟲登時就笑了出來。
還是班主出來圓場:「明月才十六,還有機會念念書,學一學女紅。」
父親哼了一聲,牽著他愛妻的手離開,留下我和班主再說一說話。
雖然班主平日里總餓我肚子,我唱不好時,她也會拿戒尺打我手心,但那日她哭了,我也哭了。
班主說,「你是很蠢的,你那繼母一看就不好相處,你該怎麼辦?」
我哭著賴著不肯走,「那我就回來繼續唱戲。」
怎料班主的戒尺這次落到了我身上。
「不做你的千金小姐,來當這下賤的戲伶,扭著身段,白白教人看去?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!
「你若在相府待不好,那你就逃到國公府!前兩年你不是救了國公夫人一命嗎,你還認了大公子做表哥,你讓他護著你!」
我嚎了兩嗓子,嚶嚶咽咽地,「可明月舍不得您。
」
班主流著淚,不知是哭還是笑,「可我偏偏舍得你,你再唱下去,沒幾日就比我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