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死死攥著我的手腕。
眼看我的手腕快要被捏得青紫,我娘上前兩步。
「林誠,你放開云兒。」
我爹聽到娘親的聲音,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,轉而拉住了娘親的手。
「阿悅,我這是怎麼了?我怎麼又看不見了?
「你之前給我喝的藥呢?現在還有沒有?」
我娘表情冷淡地望著他:「你忘了?在你復明的第一時間,就把那些草藥連同你的拐杖全都丟掉了。
「是你自己說的,你再也用不上那些東西了。」
都說重見光明的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丟掉自己的拐杖。
從前我不信,如今我親眼看到爹爹是怎麼對我和娘親的,才知道這句話是真的。
我和娘親對他的好,就像他失明時的拐杖。
他用得到我們,才會對我們和顏悅色、好言好語。
一旦他不需要我們了,恨不得立刻把我們扔得遠遠的,生怕被人知道他以前是個瞎子。
如今他再次失明,才知道那些藥草和拐杖于他的重要性。
可一切都晚了。
沒人會像從前娘親和我那樣體貼入微地伺候他。
沒有人會冒著暴雨上山給他采草藥,更沒有人牽著他的手帶他一點點熟悉黑暗。
見我和娘親都不說話,他更加慌了。
他摸索到一旁的水壺,拿起水壺就往娘親身上砸,憤恨地喊道:
「快去啊!去再給我采草藥回來!」
8
娘親動作輕快地躲開,同時掙脫了他的束縛。
娘親拉著我后退幾步。
床上就只剩他一個人驚慌失措地到處摸索著。
復明這一個月來,他幾乎忘記了曾經所適應的黑暗,連同家里的布置也忘得一干二凈。
從前他能精準地繞過屋里的擺設,如今手腳并用地爬下床,卻一路跌跌撞撞摔了好幾個跟頭。
在他又一次摔了個狗吃屎后,他終于意識到發火沒用。
沒人會回應一個毫無攻擊力的瞎子的怒火。
他的語氣驟然軟了下來,神色哀求討好:
「阿悅、云兒,你們是不是生我的氣了?
「阿悅,我們成親這麼多年,你還不知道我是個什麼人嗎?昨晚我說的都是氣話。
「你不是不想讓我娶小翠嗎?待會兒我就跟你去楊柳巷,把二十兩銀子要回來,好不好?
「咱們一家人還像從前一樣,好好過日子,我再也不說混賬話了。
「……」
我抬頭看了眼娘親,我好怕娘親會因為爹爹的幾句好話就心軟。
好在娘親依舊不為所動。
她拍了拍我的肩膀:「云兒,廚房給你留包子,先去吃早飯吧。」
我爹聽到了聲音,一個猛撲攔在了門口:「云兒!」
我怒瞪著他:「你讓開!」
「我是你爹!你娘生氣就罷了,你可沒資格生我的氣!」
他牢牢地扒著門:「快,快勸一勸你娘,難道你希望我們這個家徹底散了嗎?
「若咱家真散了,你這個不孝的女兒就是罪魁禍首!」
我慌忙看向娘親,娘親摸了摸我的臉,溫柔一笑。
「云兒,別聽他胡說。」
娘親深吸一口氣,看向我爹:「你若想讓我像從前一樣伺候你,也不是不可能,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。」
爹爹露出驚喜的笑:「我都答應你!」
娘親甩開一張紙。
「這是保證書,你在上面按了手印,保證以后不會再拋下我們母女,我就答應你。」
9
我爹高興壞了,似乎沒想到娘親這麼容易就原諒了他。
他連忙接過那張紙,準備咬破自己的手指頭按手印。
但他突然想到什麼,動作一頓。
只見他遲疑地抬起頭:「這該不會是……」
不等他說完,我劈手奪過那張紙:「娘親,你不能就這麼輕易原諒他!
「他之前那樣對我們,難道還不夠嗎?這個保證書又有什麼用!」
我哭喊著,卻站在原地不走。
「娘,我現在就把保證書撕了,你跟爹爹合離好不好?」
「閉嘴!」我爹大喊一聲,循著聲音的方向一把從我手里把紙奪了回去。
「我和你娘的事兒還輪不到你插嘴!」
他生怕再出變故,狠心咬破了手指,在角落按下自己的手印。
按完手印,他一臉討好地把紙遞給娘親:「阿悅,我簽了,以后我好好待你,咱們一家人再也不鬧了。」
娘親沒有回答爹爹的話。
她慢條斯理地疊好了手里的紙、揣進懷里,又看向我。
「好了,云兒,去拿行李吧。」
我立刻跑去拿起昨晚就收拾好、藏起來的行李。
我爹傻眼了:「什麼行李?你們要去哪兒?」
娘親冷聲道:「既然你都簽了合離書,現在自然要去衙門公證。
「此后,我與你再無瓜葛。」
「你……你居然敢騙我!」我爹聲音氣到發抖。
娘親朝他擋住門的手臂狠狠一擊,他吃痛松開。
娘親趁機拉著我逃到院子里。
「秦悅你這個狡詐的賤人!給我站住……」話說到一半,他被門檻絆倒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娘親拉著我正要往衙門去。
只見我爹抬起頭,頭破血流卻森森冷笑,咬牙切齒地說:「我告訴你,就算要合離,你也帶不走云兒!」
10
我回頭看了他一眼,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娘親扯了扯我:「別管他,我們先走。」
我們很快到了衙門。
因為我娘這些年經常為街坊鄰里免費看病診脈,連縣太爺也聽說過娘親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