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娘將我爹的眼盲治好后,我爹開始嫌棄我娘。
嫌她裙布釵荊、嫌她早生白發、嫌她雙手粗糙難看。
在看見他偷我娘的銀子去了花樓后,我哭著跑回家告訴我娘。
我娘平靜地摸摸我的腦袋,讓我收拾行李。
第二天,我爹從床上摔下來,一邊哭一邊摸索著喊我娘的名字。
而我娘牽著我的手,毫不猶豫地離開。
我爹忘了,我娘有能力讓他復明,也有能力讓他重新失明。
1
我爹失明的時候,對我和我娘溫柔體貼,是街坊鄰居們都夸贊的好男人。
可自從復明后,他的性格就變了。
他開始看我和我娘的眼神變得不耐煩,頻頻早出晚歸、流連在外。
在我爹這個月第五次沒有按時回家吃飯時,我娘讓我出去找爹爹。
我出門直奔楊柳巷,那邊全都是花枝招展的女人,上一次我就是在那附近找到的爹爹。
當時爹爹喝得酩酊大醉,我將他一路扶回家。
娘親問他去了哪里,他只說自己跟舊友多喝了兩杯。
我娘盯著他看了很久很久,給他煮了醒酒湯,又在床邊守了一夜。
第二天爹爹清醒過來,娘親只說了一句話:「林誠,僅此一次。」
爹爹看起來有些心虛,卻還是嘴硬說:「不就是喝多了嗎?以后再也不會了。」
從那以后,他再沒有夜不歸宿,但卻總是不回家吃飯。
街坊們逐漸向我和我娘投來憐憫的眼神。
昨晚,隔壁的李嬸來找娘親,說她在楊柳巷附近看到了我爹爹。
當時的爹爹摟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笑得燦爛極了。
娘親神色平靜地說她相信爹爹。
但在李嬸離開后,我還是看見娘親擦去了眼角的淚水。
我小心翼翼地上前,想要安慰娘親。
娘親卻問我:「云兒,倘若我與你爹合離……」
我毫不猶豫:「娘,只要您不扔下我,我就跟您去天涯海角。」
可我知道,我和娘親都不想讓這個家支離破碎。
娘親給了爹爹一次機會,在我心里,我也同樣給了爹爹一次機會。
可今天,爹爹再一次沒有按時回家。
楊柳巷的看守將我攔了下來,不讓我進去。
我瞪他:「放開我,我要找我爹!」
正想硬闖時,我爹摟著一個女人出了花樓。
女人濃妝艷抹,半露玉肩倒在我爹懷里。
而我爹滿面春風、勾著女人的下巴說:「乖,等我回家休了那個老東西便來給你贖身。」
2
我站在巷口,面無表情地看著爹爹和那女人親昵。
看守見我不鬧了,也往里看了一眼,問道:「那是你爹?」
我攥緊了拳頭,搖頭說:「不,我爹死了。」
看守一愣:「什麼時候死的?」
「上個月。」
從他復明的那一刻,就死得徹徹底底了。
我一路跑回家,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流。
娘看到我這副模樣,什麼都明白了。
我趴在娘親的懷里,哽咽道:「娘,爹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?
「是不是我不夠聽話?」
娘親摸了摸我的腦袋,語氣溫柔:「云兒,不是你的錯。
「有些人變了,只是他想變,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系。」
我淚眼婆娑地抬起頭:「那他從前都是裝出來的嗎?」
娘親搖搖頭:「這都無所謂了,我們要往前看。」
我在娘親的安慰中漸漸止住了哭聲,娘親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,我也要像她一樣。
「去收拾行李吧。」娘親溫聲說道。
我抬頭望著娘親,重重地點頭。
沒多久,爹爹回來了。
他哼著小曲兒,一進屋就看到滿滿一桌飯菜。
原本嫌棄的眼神瞬間發亮:「今天是什麼日子?做這麼一桌好菜?」
娘親說:「你復明剛好一月整,特意做來為你慶祝的。」
爹爹一屁股坐下來,不管我們娘倆,拿起酒壺先猛灌了一口酒,又自顧自地吃了起來。
我和我娘對視一眼,也坐了下來,只吃飯不吃菜。
爹爹喝完一壺,臉就紅了起來,擼起袖子一抹嘴上的油光,開始批判我娘親:「秦悅,你若是早這麼伺候我,我至于天天出去吃嗎?」
3
娘親神色淡淡:「我們家沒有多少錢,架不住天天大魚大肉。」
爹爹冷笑一聲:「沒有錢?你在床底下藏的二十兩銀子我都瞧見了!」
娘親皺眉:「果然是你,你拿去喝酒了?」
娘親前幾天就發現錢不見了,問了爹爹,爹爹卻只說沒看見,還怪我娘沒藏好。
爹爹摔了酒杯,語氣兇狠:「就是我拿的!怎麼了?
「你是我娶回來的婆娘,還想跟我藏私?
「你之前不就是欺負我是個瞎子、發現不了你的私房錢嗎?
「現在我眼睛好了,看到自然就拿了,花到哪里還輪不到你一個女人指指點點!」
我聽不下去了,一把將菜盤子扣到他頭上。
「你現在知道我娘是個女人了?
「當初她一個人扛起家里擔子、采藥給你治療眼疾的時候,你怎麼不心疼我娘是個女人?」
我爹回過神來,被我說得滿臉通紅,眼睛一瞪、抬手就要扇我。
下一秒,他被我娘攥住了手腕。
「我的女兒,輪不到你教訓。
」
我娘冷冷地盯著他。
這麼多年我娘爬山采藥、下地干農活,得閑還要刺繡補貼家用。
力氣自然要比一個常年躺在床上混吃等死的人強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