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是我殺過人,手里沾過血,戾氣很重,被我這麼看著,她忍不住瑟瑟發抖。
「……」
我沒有多言一句,回自己屋子。
洗澡水、衣裳早已經準備好。
洗澡水倒是無所謂,衣裳不說合身,但穿著也合適。
我隨手拉開柜門,里頭好多套,顏色不一,疊得整整齊齊。
「這些都是母親準備的?」
「回大小姐,都是夫人親自為您準備的。」
「喔。」
我關上衣柜門,又凝視它幾眼。
等發干,我隨意束一下,得知她已經服藥睡下,我讓丫鬟們都下去,輕手輕腳進屋,挨著母親躺下。
她驚醒過來,見是我,微微松口氣后將我摟進懷中,哼著我熟悉的小曲兒。
我閉著眼睛,將兇狠的殺意藏匿,在母親面前,我就是個淘氣、愛玩、不愛讀書的小閨女罷了。
可不是江湖上人稱殺人不眨眼的玉面小郎君白甄。
母親睡得不是很好,輕聲囈語,斷斷續續地發出痛苦的呻吟聲,我好幾次想搖醒她,手抬起、落下,最終化作無聲的嘆息。
母親,我一定能將你從深淵里解救出來。
一定!
母親是真的太瘦了,吃得還少,倒是不停給我夾菜。
滿目溫柔含笑地看著我吃。
那鐲子她戴著委實大,便用紅繩纏了一圈。
「可有給你娘準備?」
「準備了,我早派人送去邊疆,給爹、三個哥哥都有準備。」
母親聞言便笑了。
「該是如此。」
我一直以為三個哥哥是母親的孩子,結果并不是,他們都是母親撿回來的棄兒,母親在城外還有一處善堂,都是棄兒。
女孩兒多些,母親說都是從棄嬰塔撿回來的,也有人把嬰兒送到善堂門口。
她出銀子請了婆子照看,還請了善廚藝的廚娘、針線活兒好的繡娘教她們刺繡。
她希望她們從善堂離開后,有一技之長,能夠活得更好些。
「母親,善堂以后交由我來打理可好?」
與母親的心善不同,我多了利用。
打理善堂的心思并不純粹。
「好。」
「母親,我想好好讀書認字了,您幫我找個夫子吧,我要學富五車那種大儒。」
母親很是詫異。
先是摸摸我的額頭,擔憂地問道:「可是哪里不舒服?誰在你跟前說什麼了?
「甄甄,母親希望你讀書認字,是為了開闊你的眼界和見識,但并不希望你為了父母而讀書,你得為自己活。」
母親說得很認真。
我知道,她覺得自己被困在京城。
她不曾得到的,希望我得到。
她不曾去看過的山川河流,她希望我能看到。
她用自己日漸消瘦的肩膀支撐著將軍府,支撐著郊外的善堂。
她是個了不得的女子。
「母親,我當然是自己想讀書呀。您不知曉,我去外面這兩年,走了很多地方,發現很多人別說讀書認字,連飯都吃不起,冬天凍死,病死、餓死的比比皆是。
「我出身富貴,爹疼娘愛母親呵護,我有最好的條件,卻沒有認真對待,簡直暴殄天物。
「母親,我想以身作則,讓自己變得更優秀。也可以讓善堂的兄弟姐妹,有機會讀書認字學武。」
我一年不能造反成功。
十年不能成功。
二十年,三十年呢?
一個善堂變成兩個、四個、無數個呢?
可用之人,從無到有,到很多,到各個角落呢?
千里之堤毀于蟻穴,蚍蜉可撼樹。
母親沉默良久。
輕輕拂過我的頭,溫柔又堅定:「那甄甄就去做。
「母親的一切,都交給你!」
母親的錢,母親能用的人。
她都毫無保留地全給了我。
3
造反二字,從古至今都重若泰山。
它不可言說。
若不是極其信任之人,連意會都不行。
女子行走于世間,想要灑脫已是千難萬難。
造反……
父親有這個想法嗎?
三個哥哥有嗎?
世人幾個敢?
若他們知曉母親被欺負,會和我同心協力嗎?
還是為了所謂的名聲讓母親忍,更甚者給母親一碗毒藥?
我不知道,我不敢賭。
所以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。
即便將來,他們要母親死,我都能站出來,靠自己保護母親。
誰也不能讓她死。
我給自己制定了幾條路。
讀書、練武。
培養可用之人。
賺多多的銀錢,買多多的地。
更大膽些,占幾個山頭,先為匪,后稱王……
不要急。
急不得。
我心里一遍一遍告訴自己,白甄,不要急。
你要走的路,自古以來從無女子敢想,敢做。你想開這先河,就要吃常人不能吃的苦,遭常人不能遭的罪,忍常人不能忍的辱。
我用囂張跋扈來掩飾自己的野心。
為此我已經跟人打了兩架,是我挑的事,也是我先出的手,對方兩人,我一人,他們被我打得不算慘。
骨頭都沒打斷,更沒打碎,都是些皮肉傷,痛幾天就過去了。
但我撂下話,誰回家找爹娘,誰是孬種。
他們倒是想找我爹告狀,可惜我爹在邊疆,真要鬧大了,他們臉上無光,這輩子都會被人笑話,連個女子都打不過。
「白甄,你等著。」
「等著就等著,怕你們不成?」
所以我們又約了一架。
他們找來幾個幫手,我還是自己一個人,把他們打趴下,打到哭爹喊娘。
「服不服?」
不服我們可以再打一架。
真以為沒點本事,我敢這麼囂張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