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說,你的女兒,趙裊裊,死了。」
「怎麼可能?我問過郎中,她至少還能再活半年。」
「那可不行。」我笑了笑,「我不想她活得比我更長。我記得我是七月死的,所以我加大了劑量。」
我娘沒有理會話中的異常,只驀地睜大了眼,狠狠朝我撲來:「原來是你!是你害死了裊裊!你這個賤人,我要殺了你!」
我單手捏住她的手腕:「娘怎生如此失態?我還沒說完呢。」
「我怕她中毒一事被人發現,就讓人在后院放了把火,燒了個干干凈凈。」
我無奈地嘆了口氣,「唉,表姐那麼愛美的一個人,要是知道自己成了一具黑炭,該有多難過啊。」
我娘雙眸通紅,淚珠撲簌簌落下,掙扎著朝我撲來。
「娘,別氣啊。不然聽聽舅舅的消息緩解心情?」
「舅舅也過得不太如意呢。他被我爹傷了肺腑,身子不豫,在官場上又屢屢碰壁。」
「聽說前日辦的差事出了岔子,不知道會不會有牢獄之災。」
「是魏釗在搞鬼對不對!」我娘目眥欲裂,嘶吼出聲,「有本事就沖我來,憑什麼這樣對我阿兄!」
「還有你!」她五指亂抓,形如瘋子:「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賤人,容不下自己的姐姐,還幫著殘害舅舅!」
我捏著她的腕骨,將她摜在地上,嗤道:「叫你一聲娘,你還真當你是我娘?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!」
「什麼姐姐,什麼舅舅?誰先害誰,你搞清楚!」
「還有,什麼叫有本事沖你來?你以為爹只敢把你囚禁?」我撫平自己的衣襟,俯視著她:「你接下來的路,不會比趙呈好到哪去。等著吧。」
我來的時候,她衣冠楚楚,光鮮亮麗。
我走的時候,她跌坐在地,蓬頭垢面。
合上門時,我看見她失魂落魄地掩面哭泣,指縫間隱約可見怨毒的眼神。
只是我沒想到,這是我見她的最后一面。
當晚,我娘跑了。
她趁著護衛換班的空檔,從狗洞逃跑了。
15
我娘跑去找舅舅。
她以為舅舅會馬上開門,將她迎進府中。
可事實上,她被拒之門外。
舅舅甚至沒有見她,得知消息后便讓小廝傳話,催她趕緊回國公府。
我娘卻賴著不走,非要見到舅舅。
門口人來人往,她一直站著著實不好。舅舅無法,只得親自出門遣走我娘。
我娘一看見他,心里的委屈就如開了閘般傾瀉而出,先說我爹囚禁她,又說趙裊裊死了。
她哭著說;「阿兄,我能去的只有你這里了。」
可舅舅面無表情地催她:「你趕緊回去,別給我添事。」
我娘有些不解,茫然問他:「阿兄,你今日怎生對我這般冷淡?」
誰知舅舅冷冷開口:「你現在又不得魏釗的心,空有個國公夫人的名頭,什麼也幫不了我,我討好你做什麼?」
我娘愕然:「阿兄,你說什麼話呢?你不是最喜歡我了嗎?」
「喜歡你?」舅舅很不耐煩,「你要不要看看我府里的姬妾?都是些年輕貌美的姑娘,我放著她們不喜歡,會去喜歡你?你以為我有病嗎?」
「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啊。阿兄,以前在溧陽,你明明對我很好……」
舅舅急不可耐地打斷了她:「以前你年輕、漂亮,現在多大了,心里沒點數嗎?都人老珠黃了,還每天談什麼情情愛愛。」
「快回國公府吧。省得魏釗又來尋我麻煩。」
我娘是被推出舅舅家的。
大門合上之后,她沒有走。
她在愣神。
愣了很久很久,許是把這一生重新想了一遍。
有只飛鳥在她頭頂掠過,扯著嗓子叫了幾聲,往遠山后西沉的太陽那飛去。
我娘似有所感,抬眸看向遠山,突然慘然一笑。
下一瞬,她瘋了一般拍打著趙家的門。
嘴里說出的每一句話,都在指責趙呈薄情負心。
趙呈沒辦法,只得開門。
他想堵住我娘的嘴,可我娘不依不撓。
他便想拉我娘進趙家的門,但我娘不肯踏進一步。
兩人在門口撕扯。
我娘眼淚爬了滿臉,越說越是憤懣。
眼看著周圍的人越來越多,趙呈覺得自己丟了臉面,竟然和我娘廝打起來。
最后,我娘拿出了一把短刀,從背后捅進趙呈的心口。
趙呈在死前拼盡全力抱住我娘,刀尖又刺進我娘的前胸。
我趕過去時,已經圍了不少看客。
暮色四合里,昏鴉啼鳴。
趙府門口,堆著兩具尸體。
一把刀將他們連在一起。
這把刀,是我的。
我娘死了,舅舅死了,表姐也死了。
可是經過我娘那一番大喊大叫,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們的關系。
知道表姐是我娘和舅舅私通生下的孩子。
知道攝政王未婚妻的母親,與人通奸。
16
近來出了兩件事。
一是皇上駕崩。幼帝并無子嗣,立下詔書傳位于攝政王。
攝政王即位,是為新帝。
二是安國公的夫人與其兄通奸,甚至生下了一個女兒。
皇家的事情他們不敢議論,我家的事倒是傳得沸沸揚揚。
他們嗤笑我娘的同時,連帶著也會談起我。
說我有個通奸的娘,說不定我會步我娘的后塵。
還說像我這樣的人,怎麼可能當皇后。
讓我等著被退婚吧。
果然,沒多久,燕凜就來找我了。
我想,他大概是來說退婚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