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秋嬋給她的瓷瓶。
是她早就藏于袖中的瓷瓶。
她究竟想干什麼?!
很快,我就知道答案了。
謝辭對她幾乎沒有任何防備,任由我氣得令殿中風鈴亂響。
他還是不加猶疑地喝下了那杯茶。
然后他的眼神變得迷離。
宋芙清噙著笑退下,然后去換了身衣物。
從前我與她要好,常常同她穿一樣的衣裳,戴同樣的首飾。
她換了一身多年前的中元節,我們出宮玩時的衣物。
那次謝辭也在。
我們惡作劇地戴了同樣的面具,可謝辭一眼就辨出我來。
無奈地掐我的臉頰:「小七,以后不要再玩這麼幼稚的游戲。」
可這次,不一樣了。
我也不清楚他看到的,到底是宋芙清還是我。
一雙眼睛粘在她身上,如醉酒般風流。
宋芙清過去就探他的額頭:「阿辭可是不舒服?怎麼臉這樣紅?」
謝辭扣住她的手腕。
一個用力,將她拉坐在他身上。
17
做鬼魂唯一的好處,大概就是逃跑時,只需眨眨眼。
我不想看到的畫面,一幀都沒有落到我眼中。
可是望著殿中的燭火熄滅,我還是沒出息地掉了眼淚。
為什麼我還在啊?
明明我都死去了,為什麼還存在于天地間啊?
我再也不要看到謝辭了。
我沒有任何執念了。
讓我消失吧。
我蜷縮在玉階的一角,眼淚一串串地掉下。
又一串串地消失。
我只想變得小一點,再小一點。
「你又想丟下我一個人嗎?!」小不點的聲音突然響在耳邊。
我抬頭,就見包子臉噘嘴看著我。
「誰……誰要丟下你了。」我狼狽地擦掉眼淚。
小不點狐疑地盯著我:「來吧,抱抱。
」
他張開雙臂。
我突然就有些想笑。
小小年紀,居然在用我哄他的方式,哄我。
我把他抱在懷里。
一下子不那麼難過了。
「小不點,你的執念是什麼?」
「什麼執念?」
「就是你留在這里的原因啊。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怎麼和我一樣糊涂……」
「誰糊涂了?我才不糊涂!」
「我才不像你。」小不點抱緊我,嘟囔,「我會一直陪著你的。」
我低頭,輕輕撫摸他的眉,他的眼。
真是我見過最乖巧,最可愛的小男孩兒了。
比小時候的謝辭還要可愛。
「他來了。」小不點突然道。
他?
小不點消失。
我回頭,見謝辭推門出來。
18
這麼快嗎?
我不想看到他。
可又有些好奇。
飄到他身側嗅了嗅。
沒有脂粉氣。
難道剛剛……
再看謝辭,眸光森冷得不像話。
面色白皙清寂,全然不像剛剛才中過藥的樣子。
他沉著氣息往前走。
我跟著。
他徑直走向掖庭。
地牢門口,我猶豫了一下,沒有跟下去。
我知道他下去做什麼。
我跟過幾次。
地牢里關著幾名祁懷晟的心腹。
謝辭走到如今,早不像做世家公子時那般心慈手軟。
下面官員見他發怒時會瑟瑟發抖,也不是沒有原因。
謝辭出來時,渾身是血。
有一縷濺在側臉,濃濃夜色中,顯得妖冶異常。
他仍舊一個人,往前走。
我以為他要回寢殿換衣裳了。
可他沒有。
他沾著那一身血腥,嚇得值夜的禁衛軍跪在地上,頭都不敢抬。
他去了芳華殿。
燒焦的芳華殿,在夜晚的寒風中像是閻王殿。
他在門口停頓了片刻,抬腳上去。
這也是芳華殿被燒之后,我第一次回來。
因為要改成鳳儀宮,有些墻體已經拆掉了。
院子里的池塘、樹木,都燒得焦黑。
謝辭踱步到了那棵桃樹邊。
我還記得種下它時我八歲,謝辭十歲。
我問他為何選桃樹。
他說:「桃之夭夭,灼灼其華。」
「這是何意?」
他輕咳一聲,紅著臉走了。
后來每年,我們都跟桃樹比個子。
看我們長得快,還是桃樹長得快。
可憐的桃樹上,刻滿了橫杠。
但它現在更可憐了。
被燒得只剩光禿禿的樹干。
謝辭伸手,輕輕地撫摸上面尚還殘留的刻痕。
他還記得啊。
我飄在他身側,有些難過。
一片寂靜中,突然響起衣袂窸窣聲。
有人跪在謝辭身前:「陛下!」
謝辭收回手,轉身。
「陛下,宋家果然與祁懷晟有所勾結!
「今日宋芙清回家,與宋老商議,要用計引祁懷晟現身。
「不計一切代價誅殺七公主!」
19
宋芙清原來打的這個算盤。
先「獻身」于謝辭。
她清楚謝辭的為人,與她有了夫妻之實,定不會棄她于不顧。
再「誅殺七公主」。
她忌憚的,始終是我。
只要我死了,祁懷晟就要挾不到她。
我也再威脅不到她。
至于宋家與祁懷晟有怎樣的糾葛,就不清楚了。
看樣子,他們是在王朝岌岌可危的時候,兩邊都下了賭注。
一邊幫扶謝辭,一邊為祁懷晟辦事。
如此,無論哪方勝,宋家都是「功臣」。
看起來,謝辭早有察覺。
莫非,宋芙清和秋嬋之間的拉扯,他也知道?
甚至……秋嬋是他故意放在掖庭的?
我的駙馬,還是這樣厲害。
我靜靜地看謝辭布局,打算順著宋家揪出祁懷晟。
宋芙清對于自己早就露出破綻的事,毫無所覺。
似乎認為那夜已經成其好事,往勤政殿來得頻繁了許多。
每日都是滿面春風。
謝辭下旨,將封后大典定在三個月后,更讓她眼尾眉梢,都是喜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