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將陳襲放了。」
「師叔,其實你自己也不確信能不能同時承受兩個人的命數吧?」
弘凈冷哼一聲。
「但我愿意賭一把。」
「不。」我搖頭,語氣篤定。
「你賭不起!」
「你就沒有疑慮過為何你和他換命會突然中斷?」
我目光與陳襲對視,他的眼底太過復雜,而我只是淡淡一望。
「因為他身體里有龍靈。」
「他的氣運還是有的,能夠在你想要奪取他全部命數的時候,讓正好掙破鎖龍井的千年龍靈選擇他的身體。」
「來時我說的那個故事想必你也曾聽聞過吧?」
「人和妖不能換命。」
弘凈的臉色漸冷,心中思量,也停下了欲開啟陣法的力量。
我移開目光繼續開口:
「雖說他不是妖,但也算不上人了,是否為了貪心因小失大,師叔自己定奪吧。」
「反正我是注定被你奪去命數,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。」
弘凈勾起一抹笑:「行!」
「那我就再次承下師侄這份情了。」
「愿你下輩子不再身懷讓人覬覦的寶藏,也不要再碰到像師叔這樣顛倒妄取,起諸邪行之人了。」
弘凈朝陳襲揚手,一股黑灰色的力量自他掌心而出。
一瞬間,綁著陳襲的命線消失。
「師侄,不廢話了。」
弘凈釋放出力量,凌空祭出五張符咒,原本地上熄滅的蠟燭驟然燃起,石室光芒更甚。
陣法升起。
命線快速傳輸著白色光芒的命數。
陳襲面色震驚絕望,一幀一幀地轉頭看向我。
我表情依舊淡淡,朝他安慰一笑。
19
命數在命線上傳輸得越來越快速。
幾乎亮成一道白光,不見原本的黑紅顏色。
陳襲緊緊攥著我的手腕,將我護在身下。
然后……絕望地嗚咽。
就在一切應當塵埃落定之際,承受我命數的弘凈忽然臉色一變。
他的身體逐漸萎縮,面容迅速衰老。
命線,驟然斷開。
「怎麼會!」
運行的陣法被弘凈消散的力量一滯,反噬般炸開。
我拍了拍伏在我身上的陳襲。
「讓開。」
顧不上他的血紅的雙眼,僵直的身子。
我起身走向倒在陣法中央的弘凈。
他已面目全非,我目光悲憫。
「師叔,我說了,你所渴求的,并沒有你想象中那般美好。」
「我的命數……并不好。」
他的身體里逐漸竄出他曾經偷竊別人的「力量」,待到那道石門打開后便會自動尋主。
一道泛著淡金色光芒的球體也躥了出來,直奔陳襲。
被我攔截收入了魂珠之中。
我蹲下身子,撿起地上布滿塵土的長形福袋,上面繡著一個「凈」字,我將它放在弘凈身上。
我記得師父也有個類似的,繡著「德」字,他也整天戴在身上。
弘凈仍然執拗地瞪著我,重復道:
「怎麼會……」
「師叔。」我喚了他一聲。
「你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,其實我才是那只雀。」
「一直都是。」
「你沒有想到會遇見我,我亦是。」
我聲色平緩,道出真相:「我此生壽數不過二十二,你強行與我置換命數,等待你的只有死亡。」
「原來如此!原來如此!」
弘凈癲狂大笑,隨著他奪取別人的東西竄出殆盡,他也漸漸透明消散,連靈魂都沒有。
他生前用盡邪術,罪孽深重,入不了輪回。
緊接著石門開啟。
那些東西飛速躥了出去,但頭頂這些置換命數的紅繩,雖然隨著弘凈力量的消散不再運行,但已經置換成功的命數卻仍需要撥亂反正。
我抬手看向腕間,換命成功,上面桎梏我的數字已經沒了。
我下意識扯唇,心中卻沒有多少笑意。
不再心疼地使出靈力,讓紅繩上輸送的命數逆流。
不消片刻,頭頂交織的紅繩一根根接著斷裂。
被剝奪的人會迎回自己原本的命數,而與弘凈狼狽為奸,想要換取別人命數增加自己運勢,壽命,機遇的人則大夢一場空。
逆天換命需承擔因果,他們損失的陰德,在冥府審判時會多添一項陽間犯下的罪。
至此。
這場荒誕,邪惡的換命儀式落下帷幕。
20
我和陳襲扛著段誠原路返回。
踏出木門時已經天光大亮。
昨夜被我踢開的那張黃符此時孤零零地躺在偌大的草坪上。
命理如絲,千絲萬縷。
它本就不邪惡,是弘凈掙扎著的自省,是內心善惡博弈時,良知最后的遺跡。
我看了一眼,腦子里閃過的都是幼年在道觀里弘凈淳厚的笑容。
而此刻只剩滿腔唏噓。
段浩夫婦看見我們能夠平安回來并且帶回了換命前模樣的段誠,知道大勢已去,只能跪在地上哀號。
看他們悲痛的模樣,我實難共情,父母愛子,但不應建立在傷害他人的基礎上,為段誠,也為自己徒增罪孽。
我冷聲:「弘凈已經伏誅,因果早晚會報應在你們身上,多積陰德吧。」
「為自己,也為你們兒子,為今生,也為來世。」
段浩聽完一愣,極度悲傷地暈厥了過去。
歐書芹和陳襲父親一直苦苦等候在外面。
一見到胸前濺滿血跡的陳襲,歐書芹心疼得捂嘴含淚。
我們回了我買下的宅子。
明介打著哈欠開了門。
「師姐,你終于回來了,我可擔心你了。」
我靜靜地瞥了他一眼,嘴角還有口水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