眾人覺著這就夠了,知道了大路,就知道從哪打進宮墻。
萬事都準備妥當,最后的一次打氣后。
我們將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緊些,去赴一場,一場…必勝之戰!
「起義軍必勝!」
不知是誰牽了頭,眾人跟著大聲嘶吼,我也跟著。
好像將這句話再多重復幾遍,勝利就會屬于我們。
「殺!殺!殺啊啊啊啊啊!」
學書帶著我們,揮刀沖向那緊閉的城門。
我跟在人群中也發了狠,誓要破開這緊緊鎖了一年又一年的朱門。
不過是兩個,三個呼吸。
學書就率先倒下了,倒在了兵爺譏笑著揮舞的長槍之下。
他的胸膛被銀亮的長槍刺穿,涌出一片絢爛的紅。
像是禹州城墻外南疆的篝火,也像是禹州城里的滔天大火。
有看熱鬧的百姓趴在城內朝外看。
「山河悲鳴,世道艱難!吾輩,當自強!」
學書倒在血中,高呼出最后的絕唱。
城中有騷動,卻如清風拂過湖面,只是微瀾。
眾人前仆后繼地撲向那個沉重的城門,
城門都未發出一聲悶響,他們就陸陸續續地倒下。
混亂中,我聽到劉四在叫我。
「穗兒!穗兒!來這里!」
他揮著手,打開了一道窄門。
來不及詫異,我招呼著弟兄們往那兒走,
「走啊!跟我走!弟兄們隨我進城搏殺!」
成山成海的起義軍將會魚貫而入,勢如破竹。
可替我打開一扇門的劉四, 被城墻下飛射而來的箭矢正中眉心。
「穗兒, 我劉四,不窩囊!」
「不窩囊, 劉四, 你是好樣的!」
我沒法兒再多陪他哪怕一瞬,流著淚往城里攻。
進去的人,一個又一個地倒下。
有長槍刺破的,有箭矢洞穿的,一個個, 都在倒下。
前方舉著寶刀的姑娘, 刀上寶石在太陽下閃閃發光。
是麥兒。
這個傻子,為什麼不聽話?
我拼了命地胡亂揮刀, 想要靠她近些,
可一支支箭矢, 刺穿了她的胸膛, 眉心。
賊老天啊!
我兀自笑了, 麥兒讀過書, 怎麼看也比我聰明得多。
原來, 她一早就知道等不來我。
該輪到我了。
我大張著雙臂, 迎接了兵爺帶著邪笑的長槍。
槍尖刺破我心口時,涌出一腔滾燙。
是甜的。
閉上眼吧。
即便是黃粱一夢, 也算是解脫了。
番外
1
「永歷十一年,有流寇四處作亂,一路攻至京城。
百夫長胡三率領八十余精兵, 以雷霆之勢鎮壓其與城墻之外。」
看到舊朝史書記載的只言片語。
我的一滴淚穿破了這張又薄又輕的紙。
若是按著舊歷算,這會兒是永歷十四年。
短短三年,改朝換代。
弟兄們, 卻是再也等不到了。
當年的滿腔熱血, 眾志成城, 原不過是這短短一句。
學書, 穗兒,麥兒…
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,到底都算些什麼?
我將這頁紙撕了,丟在地上狠狠地踩成粉末。
提筆修史, 我寫下,
「舊歷十一年,鮮血席卷大地, 戰鼓響徹八方。有統領陸氏學書, 率上千精兵。打響反抗第一仗。」
2
沐休的時候,我將積攢下來的所有銀錢買了整整三板車的酒。
將它們潑灑在京郊外那平坦的, 看不見一根雜草的黃土上。
「弟兄們!你們, 一路走好。」
我挺直了脊梁,將頭磕得碰碰響。
那兒立起了一塊兒碑,悼念起義軍眾人。
我是文錦。
我是新朝史官文錦。
3
正值入秋。
回去的路上,田里農戶們忙著收麥子, 孩子們圍著金黃色的麥田,唱誦童謠,
「大豆圓,谷穗長, 玉米甩絡結長棒。
紅薯甜,花生香,黃金麥子堆滿倉!」
「全文完」